《病毒》第一章：大仙儿之死(02)

虽然乡村地势开阔，遮挡少，并不像城镇里那样闷热，可炽烈的阳光依然把大地烤的发烫。

黑子头上包裹着纱布，打着石膏的右臂挂在胸前，正闭着眼，躺在自家门前的一棵老槐树下乘凉。

忽然，他依稀听到了大仙儿的喊声：“黑子，黑子！”。 

黑子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在做梦，可睁开眼睛却发现真的是大仙儿正推着一辆自行车，挥着手，小跑儿着奔向自己。 

“你咋来啦？三十多里地那！怎么找到的？自行车干嘛不骑着？”大仙儿刚到跟前，黑子就噼里啪啦一连串儿的问题。 

“今天刚好休息，我知道你们庄子叫啥，一路打听着来的，刚进村子自行车链子就断了，呵呵”大仙儿抹着脸上的汗，咧着嘴傻笑。 

“哈哈，真有你的！” 

真没想到大仙儿能来看自己，黑子真是高兴坏了。虽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还是让老妈炒了俩菜。

大仙儿一开始死活拦着，不让黑子妈忙活。可饭做好了，饿急了的大仙儿却风卷残云一般的吃了个干干净净。 

“饿坏了吧，这大老远的，路又不好走，你没必要非得来一趟，再养一个来月，我就回工地了。”黑子笑着说。 

“还是想来看看你，毕竟说到底这事儿是因我而起。”大仙儿低着头，表情痛苦。 

黑子一撇嘴，有些嗔怪的说道：“切，你这人总是这样儿，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跟你没关系，是二嘎这个王八蛋确实忒不是东西了，等我好了再说，一定好好儿收拾他。” 

“我来看你，就是担心你好了以后还找二嘎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他那种人你不用老是跟他一般见识，不值得！”

大仙儿说这番话时语气急切，满脸通红，足见他内心的焦急。 

“嗨，你知道我脾气，我自有收拾他的办法，你别瞎操心了！” 

大仙儿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微笑掩饰了过去。 

“都这个点儿了，今儿就住这儿吧，晚上好好款待款待你，你也给我说说工地上的情况。” 

一向爱客气的大仙儿这次竟没说什么，爽快的点了点头。 

晴朗的夏夜，乡村的天空干净明澈，如同透明的深蓝色玻璃穹顶。而皎洁的月光和灿烂的星河则将它点缀的更加如梦如幻。

宽阔、平整的谷场有点儿类似城市里的广场。村子里的大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小孩儿们则大呼小叫、跑来跑去的嬉戏打闹。

吃饱喝足了的黑子和大仙儿并排倚靠在谷场的一片草垛上说着话。 

“诶，黑子，你是不是练过武术什么的？” 

“嗯，我爸年轻的时候跟一个老道士学过一些武术。那个时候，我们庄子附近的山上有个据说建了很多年的道观，道观里只有一个70多岁的老道士住。我爸从小儿就心善，经常背着大人偷偷送给这个老道士一些吃的。时间久了，老道特别感动，就教了我爸一些武术，让他健体、防身。” 

“哦...，对了，你爸呢？不在家？” 

黑子面无表情的沉吟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死了，几年前去城里打工，见义勇为抓小偷儿，被小偷儿一刀捅在了心脏上！” 

大仙儿吃惊不小，赶紧抱歉：“额，对不起啊黑子.....” 

“没事儿，几年前的事儿了，那年我刚上初一，暑假去城里看他，他高高兴兴的带着我和我妈去逛商场，买东西。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我妈一边儿哭着叫救命，一边用两只手按着我爸的伤口，那血就像喷泉一样往外冒。那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有时候还会哭醒。” 

“小偷儿抓住了吗？”大仙儿低声问道。 

“没有，所以以前我立志要当警察！” 

说完，黑子尴尬的笑笑，又叹了口气，悻悻的说道：“唉！但是没办法啊，我这个人不喜欢学习，脾气又倔，还老是在学校里惹事儿。这不，前一段时间又因为考试没考好，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一赌气，直接来了工地。” 

当听到黑子说要成为警察时，大仙儿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大仙儿又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对付二嘎呢？以你的脾气，你至少也得打折他一只胳膊吧。可要是真这么干了，你不是也得坐牢吗？” 

“呵呵，他能玩儿阴的，我就不会么？放心吧，我早想好了，有的是招儿收拾他！” 

一个多月以后，石膏刚刚拆掉，黑子就迫不及待的骑上了自己那辆破自行车返回了工地。

到宿舍的时候，还没到下班的点儿，宿舍里空无一人。刚走进宿舍，黑子一眼就瞧见大仙儿的床铺上空无一物，随即一个不详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他先是挨个儿把所有床铺看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大仙儿的被褥和行李。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担心二嘎会报复大仙儿，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他立刻风一样的跑到了工地上，一把就将也同大仙儿关系不错的眼镜儿拽到了跟前。眼镜儿看见黑子，歪着头不说话，只是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大仙儿是不是出事儿了，你赶紧说！”黑子焦急的吼道。 

眼镜儿似乎在某种令他极度痛苦的回忆中挣扎着，吭哧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的回道：“嗯，大仙儿....，死了。” 

黑子是个何等硬气的人，可听到大仙儿死了，竟一下子泪如泉涌。 

“是不是嘎子干得！我弄死他去！”黑子一边儿歇斯底里的吼着，一边儿就要往二嘎所在班组的方向冲。 

眼镜儿吓坏了，赶紧死死拽住黑子胳膊，上气不接下气，慌里慌张的说道：“不是，不是二嘎，大仙儿是跳，跳楼自杀的。” 

“放屁！他脑子又没毛病，肯定是嘎子他们又欺负他了，逼得他跳了楼！” 

黑子歇斯底里的吼声，如同滚雷一般的，在空旷的工地上，一遍遍激荡、回旋着。

周围的工友听到声音，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向这边张望。眼镜儿担心事情越闹越大，赶紧小声说道：“看看大仙儿留给你的信你就明白了，你先跟我回宿舍去。” 

好不容易把黑子拽回宿舍，眼镜儿死死堵住门口，寸步也不敢离开。黑子悲愤交加，颤抖着双手打开眼镜儿递给他的一张脏兮兮、皱巴巴的纸条： 

黑子，这件事情是由我引起的，就由我来终结它吧。你的理想是做一名警察。我也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一名好警察。因为你确实是个好人，除了脾气有点儿臭，呵呵。

正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再和二嘎发生冲突，而且这次的后果会不堪设想。无论你采取什么办法，一旦你伤害了二嘎，你就违法了，你就有坐牢的风险。

可一旦触犯法律，坐牢了，你又怎么能成为警察呢？因为二嘎欺负我，你揍了二嘎，二嘎为了报复你，打折了你的胳膊，然后你再打折他的胳膊，一旦你坐了牢，你的警察梦就彻底破灭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悲剧不就是这样一步步上演的么？这多像不断传播的“病毒”啊！”

我从小就胆小内向，总是挨欺负。等我长大些了，又懂了一些道理，我奉行与人为善，可这样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对于这些，我怎么都想不明白，难道只是因为我笨，我老实吗？可是我从来没有影响、伤害过任何人啊！真的是很奇怪，不是吗？ 

也是在四年前，我的父母为了多赚些钱，决定外出务工，没想到乘坐的大巴车发生了交通事故，都死了。

我又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就成了彻彻底底地孤儿。从此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无牵挂！

这个世界不喜欢我这样的存在，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世界，而且我始终觉得我是个弱者，实在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

既然他们说我没有证据，那我就用死来证明吧。

因为对于我来说，死亡不仅并不可怕，而且还像是期待已久的一种奖赏，说不定我还能见到我的爸妈呢。

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相信我的死一定能够震慑到二嘎。

而我也相信黑子你能够感知到我的良苦用心，不要去和二嘎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如果连我的死都不能让他悔改，那他真的就没救了，他也早晚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你一定要回到学校，努力考上警察学院，成为一个惩奸除恶的好警察，用法律赋予你的正当权利，手持正义之剑，去斩断那些像“病毒”一样传播着的“恶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