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风》是1933年李临秋作词、邓雨贤作曲的一首台湾歌曲,数十年来,被许多歌手演绎过。这首意境优美的歌曲描写的是少女思春的场景,作家格非在小说《望春风》里将它移植为自己对故乡的眷恋和思念。
小说《望春风》讲的是一个乡村消失的故事。这种消失不仅仅是从地理形态上,更重要的是依附其中的乡村文明。这种消失的表现是前一辈老人的离世以及后代的远离,整个村庄因为拆迁建厂未定而荒芜。我们在隽永流畅的文字里体会着作者这种彷徨无奈、伤感厚重的乡愁。
作者将故事安置在几十年悠长的历史长河中,以第一视角凝视着一个个人物的生长、成熟以及消失。如同在广场欣赏烟花一般,一束束火花点燃、腾飞、展开、熄灭,除了给观众一声声惊叹外,更多的是曲终人散的惆怅。作者离去的背影,成为这个故事成为这个消失的乡村最好的注脚。
尽管作者全书中没有提到这种消失的原因,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一个个人物的命运中窥见一斑。首先,桃花源思维在外来人带来的异地文化面前的不适应,这种不适应是缓慢变化的,更表现为固步自封、安于现状与社会阶层地位、结构变化的抗争;其次,因果论和宿命论在解释社会变革中涌现的新鲜事务时越发苍白无力,传统的儒家思维和以佛教为主体的宗教意识,经常遇到难以辩解的难题,这种困惑动摇着赖以生存的传统文明的基础;最重要的是现代化进程冲击着每个人内心,展现出对比之前生活更加富裕与文明的渴求,人性的追名逐利是各种匪夷所思行为最好的解释。这三种原因相互纠缠,逐渐改变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评判标准,最终让读者认为,消失的村庄其实是大家一步一步放弃和淘汰的。书中描写了一个典型,当礼平拿着五十万解决纠纷时,受益者自觉地放弃了当初为他们出头的人。
看豆瓣上许多读者对本书后半段的设置不太满意,从结构以及与前半段对比,后半段确实显得急促简单,但我觉得这样更加突出了前半段的深厚沉重。作者用更多的笔墨来叙说与怀念。其意图很明显:当这种消失无法避免的时候,村人的命运重要但不关键。更可能的是,作者是在有意忽视与村庄没有太多关联的事,这样更能反映出作者想表达的立场。
村庄的消失意味着最初存封于内心的美好的湮灭。主人公最后“回归”意识的觉醒代表着一些乡愁浓厚的人的初衷和愿景。尽管这种愿景的实现是不真实的。我们传统文化意识里强调着“叶落归根”和“魂归故里”,但这种文明的丧失使得“根”和“故里”仅仅是地理位置的不迁移而已。事实上,“我们早回不去了”。书中的“我”每一次换工作,都是离村庄更近一点,最后干脆和春琴搬到当初父亲在村里自杀的地方居住,这种倔强的回归方式更衬托出现实中的无奈。
相对于肉身的回归,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回望。这也是作者创作、表达意图的初衷。他在接受读书报采访时曾说:
我的世界观是农民的世界观,我的身上有很多农民的特质。在过去,我以农民的身份为耻,总是希望洗掉这个身份。以前,如果有人骂我乡巴佬,我一定会被激怒。这种自卑的感觉一直存在。也就是说,我希望通过知识积累,通过学习,变成城市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作为农民的过往成为我值得珍视的财富。在一个普通的农民身上,你不仅可以看到乡村生活的全部印记,甚至还能找到整个乡村文明在农民身上的凝聚和投影。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发展,乡村文明在没有找到维持和继承方式的前提下,类似更多的村庄会消失在地理以及心灵上。
“我朝东边望了望,我朝南边望了望,我朝西边望了望,我朝北边望了望。只有春风在那里吹着。”这种类似于“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失落是国人在社会剧烈变革中精神家园迷失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