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渐渐远去,田野里的乐队也就解散了,蛙鼓不再,只有秋虫还恋恋不舍这个舞台。夜幕下,此起彼伏、音色各异的虫鸣声搅动着乡村的宁静,比欧阳修笔下的秋声欢乐得多。
那天,我循着高亢有力的“咔札、咔札”声,在路灯下的豆叶间寻到了歌者,原来是一只纺织娘,乡人称之纺车儿,在《诗经》里,它叫斯螽。大概是太投入了,斯螽并未因我的拍照停下它的歌唱。细看之下,我才发现响亮的声音来自于它翅膀的高频振动。原来,它不是歌者,是舞者,也对,《七月》里就说它五月动股。连续三日,我散步时都遇到它忘我地劲舞高歌,浑然不知秋将渐深去日无多,更不解的是,三天来,它几乎没有挪动位置。书上说动股而歌的是雄斯螽,引吭高歌的目的主要是吸引异性。那么,它不肯离开的这片叶丛莫非也是一只䧳斯螽的栖息地?或者,它曾在此有过惊鸿一瞥?
今晚再去时,没有听到那机杼似的鸣声,拨开叶子也没找到它的身影,不知是寻得了理想的异性另择新枝还是在如水的秋凉中走到了大限。记不得是谁的诗里写的,“秋风凉,寒露降,万物都有欲言又止的悲伤”。我不知道秋虫是否有悲伤,如果有,它们一定也懂得对抗,因为,田野里的虫鸣声还在尽情地歌唱,不知疲倦。
那只斯螽呢,真希望它和那只蟋蟀在一起,和那只“钢翅响拍着金风/一跳跳过了海峡”的蟋蟀,那只在《豳风 七月》里唱过的蟋蟀一起,夜夜唱歌,凝成水,燃成光,变成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