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叶子

叶子

      叶子是市立医院血透室的护士,人长得漂亮,整天笑嘻嘻的,手上的活也好,来透析的病人都喜欢叫她打针。

      一年前,叶子结婚了,丈夫李树和她同院,在ICU任主治大夫。有天傍晚,叶子和李树来江边散步。夕阳西下,余晖如金洒在江面上。两人坐在草地上,叶子依偎在他的身上。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她的春梦,李树拿起手机,“李树,主任让我通知你,婚假取消,赶紧回单位,科里来了好几个危重患者,人手不够,等着你哦!”

      放下电话,李树冲叶子苦笑着,“我得赶紧回单位,我先送你回家吧。”叶子也是医院的人,她知道这电话意味着什么,便使劲推开他,“你去吧,别管我!路上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但让叶子没想到的是,李树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等他再次进家时,蜜月已成了强弩之末,先前想像的美好也变成了柴米油盐。

      那天晚上,李树说了很多抱歉的话,但落入叶子眼里的,是他那发黑的眼圈,以及憔悴的脸颊。叶子不忍心多说什么,谁让自己找个医生,而且还是ICU的。

      从那以后,叶子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烧好饭菜等丈夫回来。只要他能按时回家,陪自己吃饭睡觉,她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但叶子这个小小的愿望也没能实现。这不,春节期间,湖北武汉突发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听说已经感染了很多人。

      在网上看到消息后,叶子整天惴惴不安,在家都不敢说这个,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风声。然而,越是自己不想听的,不想看到的,往往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耳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天早上,李树下夜班回来,叶子做好了早餐,正准备出门上班。见他回来,便说,“赶紧吃早饭,吃完饭睡一觉,中午等我回来做饭。”李树看着桌上的早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叶子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慌。果然,李树说,他报名参加了支援武汉抗击疫情,还说那边缺少像他这样的年轻重症医生。

      在血透室,叶子沉默不语地为病人打针。平时喜欢和她开玩笑的病人,看出她的异样,便问她怎么了。她没说话,低着头小心地找血管。给病人打好针,她便回到护士站,默默地坐着。

      叶子的举动,引起护士长王姐的注意,“和李医生吵架了?”叶子摇摇头,“他哪有时间和我吵架……”说完,趴在桌子上,泪水夺眶而出。王姐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报名了?”叶子点点头。王姐心疼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

      李树走的那天,叶子借口上班没去送他。车子从医院缓缓驶出,李树回头看看,门口站着卫生部门和医院的领导,还有好多同事,但就是没看见叶子。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叶子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走了,你多保重!直到车子驶出市区,他的手机依然是黑屏。

      其实,那时,叶子就站在血透室的窗前,看着李树上车,看着车子开走,她想去送他,但却迈不开腿。直到中午下班,她才看到手机里的信息,她哭了……

      李树走了,叶子想起丹丹,她是自己最好的闺蜜,在市电视台当播音员。原本想找她来,但这特殊时期她也不能出门,便给她打电话。“李树是怎么回事啊?就他积极是吧?他不知道你们是新婚吗?”丹丹在电话里接连甩过来三个问号。

      叶子听后,乐了。“我哪知道啊,人家要积极,我也不敢拖他后腿,你说是吧?”

      “我看这个小李,就是不长脑子,这事能积极吗?”丹丹可不想就这么算了,她得替闺蜜好好数落数落这臭小子。

      听丹丹这么护着自己,叶子心里的怨气渐渐地消散,白皙的脸蛋上也有了笑容。

      吃完饭,心神不宁的叶子鬼使神差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调台,调着调着就调到了湖北卫视,这时,电视上正在直播武汉抗击疫情的新闻。

      因为职业的缘故,叶子睁大眼睛在看,一边搜寻与疫情有关的信息,一边哪怕在镜头上看到丈夫的背影也行。   

      这时,叶子才想起还不知道丈夫他们被分到武汉哪家医院,便再次给丹丹打电话说,“哎,你帮忙查查,看他们在哪家医院,快点啊!”丹丹听出闺蜜猴急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你不生气了?怎么还关心上他了?”

    “瞧你说的,他是我什么人,我能不关心他嘛!”叶子没好气地说,“现在就问,找你的关系。”

      丹丹见她真急了,没敢怠慢,赶紧打开微信,找朋友去问。

      这时,电视画面上闪过一个熟悉的倩影,叶子当时就傻了,“唉,丹丹,你快看,那是不是妙妙?她怎么也去了?”妙妙,和叶子也是同事,妇产科助产护士。她还知道,妙妙是丈夫的前女友,当时嫌他家穷,两人没成。

    妙妙?不会吧?她一个助产护士怎么会报名去武汉呢?

    “是她,就是她!”叶子差点叫起来,因为她在画面中看到了老公,那个什么事都积极的臭小子。尽管李树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她还是认出她来。哎,不对,之前没听他说,妙妙也报名了,怎么他和她还分在同一间隔离病房,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看着画面里的他和她配合得挺默契,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难过。她知道,当年是妙妙甩了他,而他这些年也没提起过她,但他们怎么就在武汉见面,而且还在一起工作,是偶然?还是……叶子不敢往下想,也想不下去了。

    “我也要报名去武汉!”叶子今天听护士长王姐说,医院正在落实第二批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名单。

    明天我就去找院长报名!叶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咬着牙,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晚上,叶子给丈夫发了条信息:你等着,我很快就会过来的。然后,她关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叶子真跑到院长那里报名,回来和王姐说了声,便回家准备去了。几天后,叶子到达武汉。很幸运的是,她和李树分在了同一家医院,但不在同一间隔离病房。

      下班时,李树在走廊里见到叶子,当时就愣住了。“你怎么也来了?”他的话,说得非常急,也非常冲,这让叶子听了很不高兴。

      “妙妙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难道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叶子也很奇怪,自己都累一天了,怎么还有劲和他吵架?

    李树看着叶子,眼里一半是心疼,一半是伤感。他拉着叶子来到另一间隔离病房,“你看看里面躺着的是谁?”

      叶子有些狐疑地看看丈夫,来到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玻璃,她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脸上还蒙着个氧气罩。

    “这不是妙妙吗?怎么,她被感染了?”叶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问。李树点点头,没说话。幸亏他当时戴着口罩,叶子没看见他眼里的泪水。

      第二天,叶子主动提出去隔离病房护理妙妙,李树知道后,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话:叶子是个好女人,我该珍惜的!

        (首发于《当代作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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