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禅语机言何人识
二、棒喝生禅——临济宗
我们常说“当头棒喝，使人警醒”，其来源就是那些别具慧根的禅师们，在他们眼里，“打”和“喝”不是惩罚，而成了教人领悟的绝佳方法。
这“棒喝”怎么教人领悟呢？当然不是为人父母的拿着根鸡毛掸子教训自家不听话的小子，这里的“威喝”可是真正能震慑人心的。
南宋时期僧人赜藏汇编的《古尊宿语录》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说黄蘖希运禅师（前边说过的沩山灵佑禅师的师兄弟）想知道自己的师傅百丈怀海禅师当年是怎么领悟的，怀海禅师就告诉希运了这么一则自己的经历：
说怀海当年师从马祖道一，马祖一天晚上盯着自己床边的拂子（类似于鸡毛掸子，为掸尘土、驱蚊虫之用，后来在佛门中有“除烦恼”的象征意义），问一旁的怀海以后要怎么教导学生，怀海就竖起了拂子，马祖说了句：“即此用，离此用”，字面意思是在这里可用，离开了也可用，可见马祖还是认同“拂子教育”的（这句话后来引申出了佛学的“体”、“相”之辩，这里就不探讨了）。听了老师的话，怀海又把拂子挂了回去，这时候，马祖突然一声大喝，直震得怀海三日耳聋！
马祖果然不一般，不仅能一脚踹倒人，而且能一嗓子吼聋人。
听了师爷的“震慑教育法”，黄蘖希运心领神会，也发展出了自己的“套路”。
有一次，师傅怀海禅师问希运：“什么处去来”，你去哪里了啊？希运回答说：“大雄山下采菌子来”，我去山上“采蘑菇“了，怀海又问：“还见大虫么？”你去山上了啊，那有没有见到老虎呢？希运就学了一声虎吼，怀海听了，做出拿斧子要砍的架势，希运居然一巴掌就打了回去。受了一巴掌，当老师的怀海不但没生气，还乐得哈哈大笑，隔天还不忘给大伙儿讲：“大雄山上有一大虫，汝等诸人也须好看，百丈老汉今日亲遭一口。（普济《五灯会元》）”
这师徒俩，真是“戏精”。
马祖的喝徒弟，希运的打师傅，不说当事人，我们现在听来都是感到十分震撼的，毕竟这种作风已经超出了世俗的礼教甚至言教，而是将那种心里的领悟都付诸“行动”了。
“以心印心，心心不异”，正是希运禅师的徒弟临济义玄弘扬的禅风。
临济义玄禅师（？～公元866年），俗姓邢，曹州南华人，是临济宗的正式创始人。
义玄小时候就十分聪颖，青年时以孝行名誉乡里。后来他落发读经，觉得寻常的经书不能让人读出禅学真义，于是就“更衣游方”，四处寻访名师。对一个成功的禅学大师来说，早年的求学游历是相当重要的，经历得多了才能对人生、对人世有更深层次的感悟。
年轻的义玄找到了当时以“机锋凌厉、棒喝峻烈”而声名远播的黄蘖希运禅师。说起来希运禅师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和尚”，他身长七尺，一副威严相，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豪放派”老师。
刚开始，义玄作为一个无名僧，跟随大众一起默默地参侍希运禅师。有一天，首座僧人（大师兄级别）给了义玄一个“求道”的机会，就是让他在师傅讲课时问一个问题。可是这个义玄也怪，不好好抓住机会，问了个“低级”的问题，就是上边说到的禅宗里很多人问过、讲过的经典话题“祖师西来意”。对于禅宗的学僧来说，“西来意”绝对是一个入门级别的问题，大概每位老师的第一节课都会对其强调一番的，就好比学数学要懂“1+1=2”，学太极要先学“抱桩”一样。
但是，简单的问题不一定没有禅机，正如“1+1=2”在今天的数学界又成了最难证明的论题。
在同学们以嘲笑的眼光看着义玄时，希运禅师什么反应呢？只见禅师面露怒相，还打了义玄一下，用什么打的就不知道了，当年都能掌掴师傅，现在打徒弟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这义玄也挺执着，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结果是，又挨打。这样义玄一共问了三遍，挨了三下。义玄觉得很委屈，这老师怎么这样呢？不回答学生的问题，还打人！于是，他一气之下决定离开。
临走时，希运禅师反倒笑呵呵地推荐义玄去找一位同样是当时著名禅僧大愚禅师，义玄想着，行吧，就去找这个大愚禅师。
见到大愚禅师，义玄立刻向他诉苦，说我问师傅问题，他怎么能二话不说就打我呢？这个大愚和尚和希运可以说是秉性相同，见义玄这么说，竟然破口大骂起来，什么不知长进、榆木脑袋的话，着实让义玄有口难言。
不过骂着骂着，义玄听着大愚和尚又把矛头指向希运禅师了，说希运婆婆妈妈的，打一下就够了，居然还打三下！这话可是有玄机呀！义玄一听，是大悟，明白了。不仅明白了，连那两位禅师的秉性都继承了，当时就捣了大愚三拳！义玄回到师尊希运那里，还没说话，先给了老师一拳，希运不但没生气，反而点头称是，表示对徒弟开悟的认可，从此，义玄成了希运禅师的得意门生。
至于说义玄大师悟出了些什么，估计没人能说得清，不过依后来他强调自信、反对崇拜的作风，还有他强调的“即心即佛”的禅风，我们可以猜测一下，义玄当时是被希运打醒，被大愚点醒，而明白了不能拘泥于经文与枯禅，修心即是修佛。之后他有更大胆的“不拜祖，不拜佛”这样的言语也就不足为怪了。
义玄后来在河北正定临济院开坛收徒，大展“般若为本，空有相融”的禅法和“痛快淋漓”的风格，临济宗便自此而来。义玄与徒众修禅时，以“棒喝”的姿态令许多僧人大开眼界，这么“霸气”的禅悟方式其威慑力和影响力都是惊人的，难怪禅宗有“临济游方，气吞诸方”的说法。
临济宗传至石霜楚圆门下，又分出杨岐派和黄龙派，南宋时的临济杨岐派一枝独秀，成为禅宗甚至汉传佛教中最具代表性的宗派。后来临济宗又传入日本，在日本亦有极大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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