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兴国复仇
月牙儿一愣,眼前的夜龙心脸上明显地愠怒。
他这次真的有点后怕,怕一个疏忽没有保全到她的安危,“你如果要救他,你可以告诉我,犯不着一个人去冒这样的险。”
“我怕你知道了,暮夫人会降罪于你,如果是我的话,她也许不会拿我怎样。”她说着说着眼圈已红。
她是怕连累他,而并不是不信任他。
夜龙心的胸口似被人闷闷地捶了一拳,他想去揉她已经逼得通红的眼睛,举起的那只手却是血流不止。滞在半空刚要收回,被月牙儿双手抱住,她的手柔若无骨触在他的伤口上也不觉得痛。
“我帮你包扎可好?”她的心疼不会少于夜铭月这个亲妹妹一分半毫。
“小伤不碍事的,一会我去找军医便可。”他握紧了拳头,不想让她看到皮开肉绽骇人的伤口。
“我可是整个水云寨最好的大夫。”她话虽没错,可谁又有这个荣幸,劳她的大驾。
夜龙心看着她着急的表情,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歉疚,心里饶是一甜,脸上微微一笑,柔和了些许硬朗英挺的面容,“好。”
月牙儿拉着夜龙心进屋,推他在床沿坐好,翻出自己的药箱,站在他面前,极其仔细小心的清理了伤口,上药,缝合,包扎。站累了也不找椅子坐下,自然而然地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夜龙心的腿上。
她还依然觉得自己是龙心哥哥手心里的小娃娃,可在夜龙心心里的她早已不只是他的天职和责任了,但夜族永远都不可和皇族通婚,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竭尽所能。
不出所料,很快暮夕纳迈着沉重的步子,领着整个水云寨的人,朝寨子顶层,月牙儿的住处而来。
十六年前皇朝覆灭,国破家亡,她本来是准备和皇族其他成员一同殉国的,可是皇后当日产子,生下一位公主,也是佑迦皇朝暮氏一族唯一的传承。帝后二人把这个娇柔尊贵的新生命托付到了她手里,一句报仇兴国就这样沉甸甸压在她身上十六年。
她带领着所剩无几的佑迦国人潜伏在西凉,不惜抛开尊严,自称匪寇,掩人耳目,为辽颖做走卒。可是她想不明白,应该和她一样有血海深仇的月牙儿为何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外面什么动静?”齐齐的脚步声震动着木质的走道,月牙儿替夜龙心包好了受伤的手,才注意到门外的异常。
“应该是暮夫人来兴师问罪了。”夜龙心早早听见了动静。
月牙儿有些惶恐地看了一眼夜龙心,见他神色淡定才不自觉得安心了许多,她知道无论如何龙心哥哥都会站在她的身后。
门被推开的瞬间,暮夫人和一同到来的,水云寨上上下下千余人,“唰”地一声跪在了月牙儿的面前,低着头,黑压压一片,从顶层一直蔓延到整个山寨。
“姑姑,你这是要做什么?”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阵势,月牙儿赶紧要去扶暮夫人,却被用力抓住了手,她想撤回,也无能为力。
“恳请新月公主赐我们所有佑迦国人死罪,我们的存在玷污了公主的宅心仁厚,博爱众生。让我们追随先皇先后一同殉国,下往阴间地狱,好成全公主的天下无仇,心中洁净。”暮夕纳一字一顿,声轻但言利,如千百根毒针刺穿月牙儿的心扉。
她的话被余下的人齐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在山体间共鸣回荡,震得人耳中生疼。
“姑姑,你为什么要逼我呢?佑迦已经灭亡了十六年了,再一次的战争杀戮能让您心爱的皇朝和亲人回来吗?除了代代相传下去的血债,我们还能给我们的后代留下什么?如果复仇兴国之计失败,这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佑迦国子民还要再遭受一次涂炭之苦吗?”月牙儿眼光流转,眼里尽是柔软纯净之色,她看着人群中的每一个孩子,真希望自己能终结所有仇恨的罪孽,让他们能忘记这人心中自苦的困扰,在无忧平和中长大。
暮夕纳目如死水,她已经恨得太久太深,就如同月牙儿体会不到她的悲痛凄楚,她也无法理解月牙儿心里的安宁和平。
她缓缓站起身,踱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身边,把孩子从娘亲怀里接过来,本来安然熟睡的孩子离开母亲熟悉的体温后号啕大哭起来,婴啼响彻山谷。
“你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孩子大。”暮夫人把婴儿抱到月牙儿身边,回想起了十六年前的情景,泪水划过暮然苍老的眼角,“你母后战乱时分娩,你早产落地,小得可怜,皱巴巴的脸蛋血糊糊的。哭声还没有猫叫声大。你母后把你裹在她的裙裾里,交到我手上。那时我是去送你父皇和你皇兄战死的音讯给她的……”暮夫人顿时泣不成声,失控地哭倒在地。
月牙儿赶紧扶住了她也抱住了她手里的孩子。
“你母后没有哭,整好衣裳,梳好头发,给了我一句兴国复仇,就拖着生产后虚弱的身体冲进了战场火海,追寻你父皇而去了。”她的手费尽全力抓着月牙儿的手,眼珠子瞪得几乎快从眼眶中掉出来,用嘶吼的声音喊道,“赐我死罪吧,我们都该是十六年前那一日殉国的冤魂。总比在这人世间忍辱负重,苟且为生来得容易!暮淑雅,你就从这个婴儿开始下手,免得他长大后变成你这样懦弱的人!”暮夕纳狠狠推开月牙儿,拔出腰间的佩刀扔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