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明江这是第三次去岳父家接妻子陈红颜,他提着大包小包,忐忑不安地往岳父家里赶,今天的太阳似乎特别毒辣,路旁的树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有知了“吱吱”地叫个不停,他感觉莫名的烦躁。
想到三国时候,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他的心里似乎又有了一点底气,也许岳父会被自己的诚心感动,让妻子跟他回家团聚。
顾明江来到岳父家的小院里,左顾右盼,仍然和前两次一样,没有见到妻子的影子,他正准备进家门,陈青刚突然从屋里出来,看到女婿顾明江,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吼到:“你给老子滚,再来纠缠老子对你不客气,识相的早点去办离婚手续。”
面对着强势的岳父,顾明江始终有几分忌惮,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只得硬着头皮说:“爸,军儿刚一岁多,天天哭着找妈妈,您让红颜和我一起回家吧,以后我们一定都听您的安排,多孝顺您老人家。”
“老子不稀罕你孝顺,从今天开始,你要再踏进我家半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顾明江的眼圈发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哭,妻子两个月前回了娘家,从此杳无音讯,她一定非常想念孩子,怀念他们曾经温暖幸福的家。
他涨红了脸,突然跪了下来,再一次开了口:“爸,我愿意和姐夫合作,只要红颜能跟我回家,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陈青刚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把顾明江带来的东西丢到了门外的沟壑里。有邻居听到响动,伸出头来,又赶紧缩了回去,陈青刚家的事,谁也不想多事惹祸上身。
顾明江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知道,岳父是觉得当年看走了眼,自己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控制,现在是铁了心要拆散他们夫妻。
他心有不甘,乞求着岳父:“爸,您让我见见红颜吧,毕竟我们夫妻一场,有些话想对她说。”
陈青刚手里舞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菜刀:“你当她死了,这辈子休想见到她。”
顾明江望着屋内,心里的悲凉在蔓延,妻子一定在几步之遥的屋内,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虽然岳父对他心狠手辣,但是自己还是下不了狠心以牙还牙,家里还有一岁多的儿子,更不想善良的妻子左右为难。
他抬起有些僵硬的膝盖,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外面已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路边的树枝被刮得东倒西歪,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要把他压垮,他顾不上避雨,趔趔趄趄消失在风雨中。
02
八十年代中期,顾明江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上学,跟着堂哥去了省城做床垫,他为人敦厚,又勤快好学,几年后自立门户,小生意越来越红火。
转眼间到了适婚年龄,由于顾明江事业小有成就,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他和美丽贤淑的陈红颜一见钟情。
可是他的选择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姑娘确实是个好人选,但是她的父亲却是一个让人头痛的角色,不但性格暴躁蛮不讲理,而且控制欲极强。
他理据力争:“我们结了婚就出去,再说两家相距几公里,回娘家总有个次数,见得少就没有矛盾,我会平衡好的。”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没有多大的事儿。
“陈红颜的大姐嫁到了本队,陈青刚要女儿女婿言听计从,而且必须要远离女婿的所有家人,两家人常常打架,弄得鸡犬不宁。”父母苦口婆心,用事实劝着爱子。
“任何的矛盾都不可能是一方的错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对他好,他一定会被我感化,反正我非红颜不娶。”顾明江一脸的坚决。
也许是觉得儿子的话言之有理,也许陈红颜确实是难得的好姑娘,最后,顾明江的父母遂了儿子的心愿,没有再加阻拦。
陈青刚有五个孩子,陈红颜排行第二,头上的大姐已经出嫁,下面三个弟弟都在读书,陈红颜从小就勤快懂事,读完小学在家务农。陈青刚是代课老师,妻子体弱多病,陈红颜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这几年,陈青刚一直在琢磨陈红颜的婚事,眼看着女儿一年比一年大,他心里越来越焦虑,农村姑娘到了适婚年龄尚未出嫁,流言蜚语让人惧怕。他是个要面子的人,绝不能让人捏住把柄,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媒人上门为顾明江提亲时,他爽快地答应了,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的腊月二十二。陈青刚觉得这是天赐良机,顾明江和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小伙子经济条件也不错,关键他长期在外,只要自己略施小计,女儿结婚后,仍然可以住在娘家,这个一箭双雕的办法,让他兴奋不已。
顾明江想着婚后带着妻子远走高飞,陈青刚想着女儿结婚后,既能继续在家劳动,又能堵住悠悠众口,婚期在双方各怀目的的情况下如期而至。
婚后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顾明江提着好烟好酒和妻子回娘家。饭桌上,趁着酒性,他对岳父说:“爸,谢谢您的成全,让我和红颜喜结良缘,您放心,以后我就是您的半个儿子。”
陈青山笑得合不拢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女婿这么懂事,他暗自窃喜。
他见岳父高兴,便趁热打铁:“爸,等过完年,我们夫妻俩一起去省城,我现在生意不错,红颜去了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陈青刚的笑容凝固了,女婿的话让他猝不及防,本来,他是想借着回门的机会,找个借口把女儿留下,没想到女婿却抢先一步。
陈青刚看了看女儿,陈红颜却低头吃饭,看来,小两口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事不宜迟,得抓住机会力挽狂澜。
“红颜,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大城市车多人杂,连走路都不安全,街道都差不多一个样,出了门连方向都找不着。”他眉头紧锁。
陈红颜不敢抬头,她能想象父亲此刻凌厉的眼神。
“爸,您不用担心,我的店和宿舍就在楼上楼下,不会发生任何安全问题,您爱护了红颜二十多年,现在就让我来护她周全。”
“红颜,你妈这几天又病了,她是舍不得你出嫁,你要是再一走,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而且你从未出过远门,你让你妈怎么安心哪。”陈青刚一边摇头一边长吁短叹。
“什么,妈病了?爸,您为什么不早说,我去请医生来看看吧?”顾明江一边说一边要往外走。
陈青刚突然发现,这个女婿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已经好很多了,用不着请医生。”陈青刚的妻子邓玉兰,赶紧替丈夫打圆场,她知道,真要把医生请来,丈夫的谎言就得露馅。
陈红颜望着盘子里被切得七零八碎的蒜苔,眼里有泪光溢出,自己的处境,和这蒜苔如出一辙,都是任人宰割的命运,她何尝不想自己做主,和丈夫比翼双飞。
“爸,我知道您舍不得红颜,三月不是您的生日吗?到时候让红颜回来多陪陪您。”
顾明江想着法子,只要岳父眼下同意就行,到时候山高皇帝远,他也鞭长莫及。本来打算不辞而别,但是红颜担心一声不响地离开,会激怒父亲,更怕母亲受牵连。
顾明江提到生日,陈青刚便心生一计,到时候女婿忙,只有女儿一人回来,他再想办法把红颜留下来,女儿刚新婚燕尔,强留在家里确实有些不妥,否则背后又有人说长道短。于是默许了女婿的要求。
门外的槐树上,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陈红颜觉得,这个呆了二十多年的家,第一次生机勃勃。
03
陈红颜跟着丈夫来到省城,她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温馨而平实。店里的生意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夫妻俩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她从懂事起,感觉家里特别压抑,父亲的话就像圣旨,母亲都不敢违抗。那一年,舅父种田七,收入挺不错,是普通农作物的好几倍。母亲跃跃欲试也想种植。父亲的脸黑得像天山的乌云:“我堂堂陈家,用得着你一个女人来做主?”吓得母亲再也不敢提议。
大弟弟虽然初中成绩挺不错,但他觉得已力不从心,一心想报考中师以缓解压力。却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一个教书匠,能有什么出息,上高中考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大弟弟强忍着泪水,不敢说半个“不”字。上了高中后心有力而力不足,成绩一落千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想逃离这个家。父亲威严,母亲懦弱,兄弟姐妹冷若冰霜,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如今,她庆幸自己终于苦尽甘来,遇到对她疼爱有加的丈夫,她格外珍惜和满足现在的生活,这份迟来的沉甸甸的幸福,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家人的影子,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
陈青刚在生日前夕,收到了女儿女婿寄回来的信件和钱,甚至还托人带了补品和烟酒,女婿这般大方,让他茅塞顿开,本来一直想让女儿留在家里的想法突然有了改变,他的心里慢慢滋生出一个计划。
幸福的日子转瞬即逝,不知不觉盛夏已悄然来临,省城里热浪滚滚。顾明江夫妇从医院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陈红颜已经怀孕一个半月,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却还是让小两口特别惊喜。
夫妻俩手牵着手,走在城市的街头,六月的阳光,洒落一地的金黄,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
顾明江迫不及待地和岳父分享了妻子怀孕的好消息,他暗自庆幸,有了保护伞,岳父就没有借口把妻子留在娘家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岳父,早已为他挖好一个大坑,经过长时间的酝酿,已经开始发酵了。
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春节前夕,夫妻俩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他们顾不上休息,第二天顾明江便陪着妻子回娘家,这一次,俩人似乎都有了底气。
陈青刚见到女儿女婿的那一刻,笑容满面,看到女婿手里的贵重礼品,再看看女儿穿衣打扮的变化,他对自己的计划更加胸有成竹。他赶快张罗,盛情款待女儿女婿。
顾明江夫妻相视一笑,这个曾经如履薄冰的家,他们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来,堂堂正正地离开。
午饭后,一家人又继续家长里短,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阵,顾明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打道回府。
陈青刚却表现得难舍难分:“今天你们就别回去了,难得回来一次,明江,咱父子俩今晚尽情喝一杯,红颜,你陪你妈好好聊聊,这一年,她的嘴没停过,一直叨唠着不放心你。”
陈红颜的心有些悸动,这一次留下,不是因为桎梏,而是因为爱和亲情,顾明江看到妻子笑靥如花,点头示意她留下。
晚上,翁婿俩在推杯换盏中喝得满脸通红,不胜酒力的顾明江有些微醉。陈青刚眼看时机差不多了,故作神秘地说:“明江,学校前面的那块地,光线充足,我找人看过了,风水很好,你家那边天一干,水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你来把房子修好,以后就和红颜住这边。”
顾明江一个激灵,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他突然醍醐灌顶,岳父把自己留下,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修房子事关重大,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爸,谢谢您为我们考虑那么多,但是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两个姐姐都嫁得远,我必须留在父母身边,为他们养老送终。”他婉拒了岳父。
“你父母还年轻得很,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多少人看着这块地呢。”陈青刚显得有点急躁。
顾明江面露难色:“爸,这房子我确实不能修,毕竟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离开我真舍不得。”
“先把房子修好,不住以后也能卖个好价钱。”陈青刚丝毫不肯退让。
顾明江明白,岳父如果不从自己这里得到一定的好处,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妻了即将临盆,他不想节外生枝。
一阵难堪的沉默,最后顾明江打破僵局:“爸,房子我就不修了,如果您想修,我手里有点闲钱,略尽绵薄之力,算是我孝敬您的一点心意。”
女婿终于上勾,陈青刚眼中放光:“明江,你能拿出多少钱呢?修房造屋,千儿八百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身上有一千刚收的货款,回去再想想办法,估计最多能再挤出五百来。”顾明江试探着以进为退。
八十年代末期,一千五算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在经济落后的农村,足以让一大家人衣食无忧地生活好一阵子,当然对修房子来说,还是远远不够。
“哎,一千五连奠地基都不够,这样吧,你凑够五千,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陈青刚人心不足蛇吞象,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顾明江心底有些愤怒,但为了妻儿,他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爸,我已经尽力了,真的拿不出那么多,再说生意也需要周转。”
“明江,那三千五当我借你的行吗?我一定会还你,我这就去写借条。”陈青刚一边说一边拿出纸笔。
“爸,借条不用写了,我再看看父母那有没有办法,尽量再凑一千。”顾明江只想尽快逃离。
陈青刚见女婿就这个家底了,没有再继续相逼,有了两千五,可以先下地基,房子可以慢慢修,反正石工木工自己都会,只需要买材料就行。
这一夜,顾明江辗转反侧,而陈红颜因为怀孕嗜睡早早进入了梦乡。第二天,她才了解事情的始末,她明白丈夫为了自己才委屈求全,扑进丈夫的怀里,泪如雨下,滚烫的泪水,包含着无法言语的委屈与感激。
04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陈红颜顺利产下一子,顾明江喜上眉梢,抑制不住初为人父的幸福。
兴许是孩子给顾明江带来了好运,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于是趁热打铁,把隔壁的两个铺面也租了下来,算是初具规模。
儿子百天了,生意又更上一层楼,顾明江便回乡宴请亲朋好友一起庆祝。上一次在岳父家的一幕幕,让他心有余悸,他害怕见到岳父那深不可测的笑容,所以只能采取避退三舍的态度,于是便没通知妻子的娘家人。
午饭前夕,客人三三两两都到齐,大家恭贺着东道主正准备入席,顾明江的眼里却露出了惊诧和不安,岳父的身影由远及近,他感觉莫名的窒息,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和岳父周旋,翁婿两虚情假意,相互客套着上了酒席。
酒足饭饱,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去,顾明江琢磨着,岳父什么时候回家。陈青刚却没有走的意思,拿了椅子放在门口的核桃树下,闭着眼睛乘凉。不知什么时候,树上飞来一只乌鸦,东张西望之后,留下几声凄凉的叫声,“扑通”几下飞走了。
一直到客人走完,陈青刚才进屋,饶有兴趣地对他说:“明江,红颜姐夫开了个皮鞋加工坊,现在生意非常不错,很有发展前途,他想扩大规模,不过资金周转困难,你们合作一起做吧,两个人总比你单枪匹马强。”
顾明江倒吸一口冷气,岳父也太厚此薄彼了,我生意做得好好的,凭什么要牺牲我去成全姐夫的事业。
“爸,我现在生意挺顺利的,刚加租了两个铺面,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我做这一行很长时间了,轻车熟路,不想改行。”
女婿直截了当地拒绝,陈青刚如雷击顶,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大儿子马上高中毕业了,上大学的机会非常渺茫,皮鞋加工坊是最好的去处。大女婿对他计行言听,到时候说服他分一些股份给儿子,过几年还可以让两个小儿子进去,再折腾下就能演变成陈家的产业。
“明江,你也可以不用转行,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你就投资占股份,让你姐夫全权负责,他懂经营管理,对你们彼此都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陈青刚步步紧逼。
岳父的用心昭然若揭,顾明江岂不明白他的用意,真要投进去,血本无归,全是为岳父一家做嫁衣。
“我刚进了原材料,铺面的租金压力也增大,实在抽不出闲钱投资,上次给您的钱,我还借着发小几百。”
顾明江故意旧事重提,陈青刚老脸一沉,面露不悦,这个女婿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见软的不行,陈青刚开始变得强硬:“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床垫做不下去,你难道要连累红颜母子受苦?”
“爸,凡事我都会三思而行,我会竭尽尽所能让他娘俩过上好日子,我确实能力有限,帮不上姐夫,请您谅解。”他不想再拖泥带水。
陈青刚恼羞成怒:“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你要是不能让他们衣食无忧,我随时会接走,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我才是他们母子最亲密的人,无论贫穷与富有,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们分离。”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岳父,顾明江有些口不择言。
陈青刚的脸上,青筋凸显,狠狠地盯着女婿,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明江望着岳父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孩子过了百日,顾明江带着妻儿匆匆赶到省城,又开始了忙碌充实的生活。日子周而复始,幸福却不断叠加,生活就是柴米油盐的交响曲,将这些琐碎串起来,岁月就像五彩斑斓的风铃,“叮叮当当”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
陈青刚从外孙的百日宴上回来,一直耿耿于怀,他终于明白,顾明江表里不一,不但小气不听话,还敢顶撞他,上次给他钱修房实属无奈。现在他和女儿有了孩子,自己拿他毫无办法,要想再从他身上捞到足够的好处,难于上青天。他最讨厌不听话的人,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下了狠心,决定要把这个女婿换掉。
05
陈青刚的大女儿陈若梅,身材高挑,容貌俏丽,从小就能说会道,深得父亲的喜爱。高中毕业两年后,嫁给了同村的李栋飞,婚后夫妻俩一直都在外东奔西撞,这两年终于闯出了点名堂,在市里弄了个皮鞋加工坊。
俩人的结合是典型的女强男弱,李栋飞对陈若梅唯命是从,李栋飞管作坊生产,陈若梅负责业务,本就能言善辩的陈若梅如鱼得水,结认的人三教九流。
月底之前的一个晚上,陈若梅宴请皮革供应商马老板吃饭,再有两天就是和马老板结账的日子。小作坊出产很慢,卖出去的货也不能立刻结帐,本来想着妹夫能帮忙,结果他却把父亲气得够呛,她只能在酒桌上想办法,让马老板再通融一下。
陈若梅不停地向马老板敬酒,俩人喝得颇为尽兴,陈若梅开始向马老板诉说衷肠,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做事是如何寸步难行,万幸前世修来的福份,遇到了马老板这样的贵人。
马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温州人,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后无法再生育,实在受不了他流连烟花之地刚刚离异。没有儿子成了他最大的遗憾。当陈若梅向他大倒苦水时,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还是觉得彼此惺惺相惜,他把自己离异和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涩和盘托出。
听到马老板酒后吐真言,陈若梅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父亲说遇到适合人选就换掉妹夫的话,她一直铭记在心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眼前的马老板,不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吗?背靠着这样的财神爷,还怕生意做不大?反正妹妹是个软杮子,怎么拿捏都不敢反抗。
陈若梅一脸的媚笑:“马总,我有个妹妹,比我小三岁,美丽温柔又贤惠,婚姻不幸已恢复单身,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马老板欣喜若狂:“哈哈,若梅啊,你这么漂亮,令妹一定不会差,这事要是成了,我必重谢你啊,对了,货款的事你方便时再说吧,我这里刚到一批进口的皮革,你有空过来看看。”
一场肮脏的交易,就这样轻易达成了。为了自己的利益,陈若梅成了扼杀妹妹家庭和幸福的刽子手。
她急不可耐地赶回家,本来就对女婿极为不满的陈青刚,一听说马老板财大气粗,立刻就同意了大女儿的计谋。反正山高水长,外人都不知道马老板的真实情况。他们商量好对策,欲速不达,为了避免陈红颜有过激行为,决定把她骗回家后,再慢慢瓦解催毁她的意志。
父女俩狼狈为奸,迫不及待以母亲病重为由将陈红颜骗了回来。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只有母亲能给她一点温暖,当她心急如焚地赶回家时,等着她的却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面对着父亲的蛮横和姐姐的荒唐,她难以置信,悲愤交加。从小懦弱胆怯,万分惧怕父亲的陈红颜,只能用眼泪来表示自己无声的反抗。
父女俩轮番上阵,恩威并用,痛斥因为她丈夫袖手旁观,不肯投入资金,才让姐姐姐夫的生意一落千丈。事已至此,只有她来解救这个举步维艰的家庭。如果她见死不救,一家人都不会原谅她的狠心和无情。
陈红颜万灰俱念,她以为,结了婚生了孩子,自己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没想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终其一生,她都是父亲手里的棋子,如果哪天她没有了利用价值,父亲随时会把她舍弃。父亲给她的,从来都不是温暖的父爱,而是沉重冰冷的枷锁。
世界很大,可她逃不过父亲的手掌心,丈夫虽然爱她,却不是父亲的对手。儿子刚一岁,如果再违背父亲的意愿,也许这辈子,母子俩只能在梦中相逢。还有母亲那战战兢兢的眼神,总是看得她生疼。难道这辈子,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她多想迈出这个家门,见见魂牵梦系的丈夫,多想问问孩子是不是又长高长大,他是否一直哭着找妈妈。可是她知道,踏出去,前面将是万丈深渊,念念不忘只会连累丈夫,也许,决裂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她静静地倚立在窗前,不愿挪动一步,窗外的蝴蝶,翩翩起舞。她多想迎着初升的太阳,扑腾着自由的翅膀,飞到丈夫和孩子身边,围绕他们,迎风翱翔。
山村的夜,万籁俱寂。月光如水,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陈红颜望着皎洁的明月,心潮澎湃,局促不安,仿佛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凌晨时候,月色满窗。终于,约定的时间来临,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一直在暗处等着她的顾明江赶紧迎上来,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迅速地消失在朦胧的月色里。两个相爱的人,终于挣脱了枷锁,奔向幸福的前方。
看着女儿女婿离去,邓玉兰如释重负,总算为女儿勇敢了一次。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看到女儿生不如死,她决定帮助孩子开云见日,哪怕是铤而走险也在所不辞。她在集市里找到顾明江,表明了自己破釜深舟的决心。女婿经过周密部署,精心设计了今晚的逃离计划。
夜色苍茫,皓月当空,像一盏明灯,悬挂在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