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惊声尖叫……
2017年11月26日,周日,幸福小区,四号楼,一单元,1203室。
霍鹏看了一眼手机,时间:20:31。“都仔细点!”他指挥着案发现场的勘察取证,眼珠更是一刻不停。
“霍队!死者为男性,三十七周岁,叫胡多。”
“第一个看到死者的是谁?”霍鹏问道。
“死者八岁的女儿,赵佳佳。第二个看到死者的是其妻子,赵依,三十四周岁。
“带我去见见这对母女。”霍鹏用手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随母姓”他轻轻低估。
霍鹏站在这对母子面前竟一时语塞,隔了几秒憋出一句:“你好。节……”
“节哀顺变?”丧夫的女人打断霍鹏,“有什么用?警察同志!”最后四字,一字比一字重。
“赵女士,请讲讲发现死者尸体的经过。”霍鹏看着这女人抹去一把泪。
“是我女儿,佳佳第一个发现的。她吓得大叫一声,然后我就冲到卧室门口。然后,就看到……”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哽咽。
“前后隔了多久?”
“没多久,大约几秒。当时,佳佳先进门,我在关门。”
“有没有动过现场?”
“没有,我们都吓蒙了。”
“当时,卧室门是开的还是关的?”
佳佳用无力的声音回答——开的。
“你们几点到家的?”
“大约七点半左右吧。我只记得报警时是七点三十八。”
“进门到报警,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娘俩吓……吓蒙了……”
“回家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霍鹏感受到情绪崩溃的前兆。
“没有。”赵依又抹去眼泪。
“小朋友,你当时看见什么了?”
“爸……爸,躺在那里。有血。”小女孩显然是被吓坏了,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霍鹏又安慰几句,便转身走开。每一步,每一眼,他都小心翼翼生怕漏过什么线索。现场勘察有条不紊地进行,物证一个个出现,线索一条条浮现。似乎,有点顺利。手机乍响……
“老李,你可算来电话了。”
“怎么样,现场什么情况。”
“死者叫胡多,男,三十七周岁。入室谋杀,无移尸体痕迹。目前来看死者是心脏被锐器刺穿致死,四刀。无暴力入室痕迹,无财物丢失,无打斗痕迹。初步估计死亡时间为昨晚。还有,这栋楼共三单元,都是两梯四户。案发的是1单元,1203室。”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后传来声音:“熟人作案?”
霍鹏压低嗓子:“或许。”
“我在局里等你。”
“好。”
霍鹏把一名年轻刑警招呼过来,说:“一会儿,你负责把受害人家属请回局里。”年轻刑警“嗯”了一声。
“注意,她俩情绪。”
“霍队,这次有点不对劲。”
霍鹏点头道:“说说。”
“现场好像没有被刻意清理过。可是罪犯完全不清理现场也太说不过去,除非凶手清理手法特别高超。还有……”
“行凶手法太简单,直接刺死?和现场的整齐度不成正比,不像是丧失理智下的犯罪?”年轻刑警颔首,霍鹏拍拍他的肩头表扬道:“有进步。”
夜深,无月。
办公室里李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很累但眼睛还闪着光。门被推开,霍鹏风风火火走进来。他一屁股坐到李阳对面,吐出口气后说道:“老伙计,报告做得怎么样?”李阳点头并伸出手掌。霍鹏挑挑眉头——还是这么急,随后递上一个文件夹。
“老霍,幸福小区也有不幸福啊。”
霍鹏“嗯”了一声。
李阳继续说道:“有什么疑点?”霍鹏指着几张现场照片,开口:“现场来看,似乎凶手很轻松地就进入房间,实施犯罪后又很轻松地离开房间。门窗都没有被撬痕迹,完好且均为紧闭状态。可开启的窗户全是向里开,把手也都在里侧。更没有刻意销除证据的痕迹,不过看起来又不像是如此简单。要么是个高智商,没有留下任何罪证。要么……”
李阳接茬:“是个蠢货。”
霍鹏接着说:“就算是熟人作案,犯案后不自作聪明地清理现场就离去。这有点怪。”他皱眉,“何况,小区门口、楼门口、电梯内、每层电梯口都有监控。反正既像一个冷酷的高智商罪犯又像一个愤怒杀人的蠢货。”
李阳一边看证据一边嘀咕:“指纹、鞋印、血迹、毛发、衣物纤维等等都有。凶器呢?”霍鹏摇头。“那就是没有找到凶器,唯独带走凶器。或许凶器就是破案关键。老霍,明天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好。然后加紧调取监控、走访民众、寻找凶器。”
2017年11月27日,周一。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亡时间为2107年11月25日21:30至22:30之间。现场提取指纹和鞋印各五枚。其中三个指纹、鞋印为:胡多、赵依、赵佳佳。其余暂未知。
李阳与霍鹏再探案发现场。
见李阳紧盯屋门,霍鹏忍不住道:“没有机械开门痕迹,门锁未被撬更未被拆卸。案发时其他住户都在,凶手可不能保证没有其他人出现在门口。”
李阳扭头看向楼梯间,提醒霍鹏:“楼梯间可没有摄像头。”
“可是每个单元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楼门口。”
“如果凶手是从较低楼层房间窗户进出,然后走楼梯至十二层的呢?”
霍鹏不置可否。接下来他们更加细致地勘查了案发现场……
“老李,你看吧。门窗真没有什么痕迹。”
李阳脱口而出:“密室?”
2017年11月28日,周二。经走访调查、查看监控,发现刘辰和石雷在案发当晚均出入死者房间。
审讯室一,李阳开始询问。
“姓名?”
“刘辰。”
“性别?”
“男。”
“年龄?”
“23。”
“职业?”
“互联网编辑。”
“与死者胡多什么关系?”
“同事。他是我上司。”
“你的住址!”
“天东小区。”
刘辰显得略拘束,李阳对他摆摆手。李阳又道:“别紧张,我们不会冤枉好人。说说,2017年11月25日下午到晚上,你在做什么。”
刘辰抬头正好与李阳四目相对,这人缓缓开口道:“嗯。警官,当天下午胡经理给我打电话叫我喝酒。大约是下午5点。然后我和他就找了一个小饭店,喝酒吃饭。当时我很好奇,为什么要这么早吃饭。就问他,他说没什么。胡经理那天一直喝白酒,很快就醉了。喝了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打车送他回家。在他家小区南门碰见石雷,结果胡经理与石雷吵了起来。”他轻轻吁气,双脚盘错。
李阳看着刘辰说:“然后?”
“我将他俩拉开,石雷骂骂咧咧地走了。这之后我将胡经理扶进他家。隔了一段时间,没想到石雷找到胡经理家。”
“几点?”
“七点五十左右。”
“后来。”
“他俩又吵了起来。我好说歹说石雷终于走了。”
“石雷几点离开的?”
“具体不清楚,前后大约十分钟吧。”
李阳重复一边“十分钟”,又问:“他俩说过什么气话吗?还有石雷走后,就你和胡多在一起?”
“石雷好像吼了一句‘我要打死你!’胡经理也就‘滚’之类的话。石雷走后,屋子里只有我和胡经理。他喝多了,又吐又闹。”
“闹?”
“就是说一些胡话。”
“具体点!”李阳提高分贝。
刘辰连忙点头,说道:“我记得说什么没人理解他、谁都骂他、女人不靠谱之类的话。警官,我真记不清原话了。”
“胡多说女人不靠谱?他夫妻关系不和吗?”
刘辰皱纹一副思考状,而后摇摇头,道:“不清楚。没听说过。”
“还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胡经理给他老婆打电话。再往后,我就走了。”
“电话说什么了?你几点离开胡多家的?”
刘辰盘错的双脚分开,“胡经理问他老婆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一些话嘟嘟囔囔听不清。不过声音挺高的。至于我什么时候离开,没有记错的话十点一刻。”
“能确定?”
“进电梯的时候我看了手机。”
“小区哪个门离开?”
“南门。”
……
审讯室二,霍鹏开始询问。
“姓名?”
“石雷。”
“性别?”
“警官,你看得到。”
“问什么答什么!”霍鹏厉声呵斥,“年龄?”
“26。”
“职业?”
“互联网编辑。”
“住址!”
“赫马村。”
“与胡多什么关系?”
“没关系!”
啪!霍鹏手掌拍向桌子。
石雷不情不愿道:“前同事。我辞职了。”
“什么时候离职的?”
“十七号。”
“2017年11月25晚,你是否进出过幸福小区?如果是,进出分别是哪个门?”
“去过。进出都是南门。”
……
“与胡多争吵过后离开后,你有没有在返回胡多住所?”
“没有。最好永远看不见那个烂人!”石雷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之后你去了哪里?”
“晚上九点二十我约了人看电影。”
“谁?”
“一个女的。”
“名字!”
“张静。”
“在哪看的?”
“安逸影城。”
……
刘辰和石雷的审问结束后,霍鹏找到李阳核对证词。
霍鹏开口道:“看来他俩的证词是一致的,与监控也相符。老李……”
“你去查查赵依的行踪、找凶器、那通胡多打给赵依的电话。我去研究一下那栋楼的结构。”
“你还是怀疑凶手不是从楼门口进出?”
“还有地下车库之类的场所”李阳突然提声,“并且走访街坊邻居。”
李阳二探幸福小区。小区大门、楼门、地库、楼梯、电梯……处处亲查。他返回警局一点点梳理线索,在本子上写下:
1、地库楼梯口有监控。
2、小区各处监控、围墙完好。翻墙而入可能性不大。
3、案发房间乘电梯下楼,再走到南门花费十五分钟。反之亦然。
4、四号楼每个单元互不相通。最高层数——25。楼梯间通行无阻,无杂物、血迹、未知遗弃物等。
5、询问业主得知楼宇门二十三点后才会关闭。需门卡开启。
6、四号楼外墙无破损,低层住户窗户均完好。
7、天台无绳索摩擦痕迹,无悬挂器械。
8、十二层邻居的证言与刘、石证言相互佐证。
李阳掏出手机拨通霍鹏电话——
“老霍,怎么样了?”
“赵依二十四日晚带着赵佳佳回了娘家,直到二十六日晚才返回家中。确有完整可信不在场证明。从调取的通话记录来看,胡多二十二点十分拨通赵依电话,二十二点十四分电话挂断。而且,二十二点十五分胡多给赵依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快回来。至于凶器,还没有找到。”
“十二层邻居的话也佐证了刘辰和石雷的证词。你回来再说。”
霍鹏回一声“好”。
2017年11月29号,周四,幸福小区东北方向五千米处一条小道垃圾箱内发现带血迹水果刀一把。
等待将时间拉长,李阳瞅着霍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咚咚咚!短促,急烈的敲门声。
霍鹏急不可耐:“进!”
年轻警察汇报:“霍队!李队!水果刀形状符合创口,刀上血迹是胡多的。最重要的,刀把上有石雷指纹。”同时递上报告。
霍鹏长舒一口气:“这下看他哪里跑!马上把他抓回来!”
“是!”年轻警察斩钉截铁道,随即出门。
“现有证据来看,石雷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李阳说,“而且刀身上的血迹看起来有点怪。”
霍鹏语气激动:“你就别‘而且’了!凶器、血迹、指纹,铁证如山!怎么可能不是那小子!况且他对胡多很厌恶。”
“冷静!”李阳上下挥手示意霍鹏冷静,“我们现在梳理一下案发当晚的情况。结合监控、石雷、刘辰、赵依以及邻居四方证言等证据来看:2017年11月25日18:59,胡多、刘辰、石雷在小区南门发生口角,随后石雷离开。19:30,石雷出现在案发房间所在电梯监控,19:33在十二楼下电梯。19:35——19:58期间石雷与胡多再次发生争吵,1202室住户说:‘有三个人的声音,似乎一个在劝架。58分时我听到胡多大骂——滚,你这个杂碎!胡多声音我是分得清的,毕竟是邻居。然后有摔门声,很响。往后再没听到争吵。”监控也在五十八分拍下石雷进入电梯。20:13,石雷出现在小区南门,十五分坐上出租车离开。此后,四个大门均未发现石雷返回。”
霍鹏补充道:“石雷说他九点二十约了一个叫张静的女孩儿在安逸看电影。那是一个大商场,安逸影城在商场六楼。”
李阳继续说:“那么20:15到21:20,石雷行踪就不太清楚。安逸影城到幸福小区坐车的话往返时间也不会超过电影时长。二十一点二十分后看没看电影也查查,包括张静。如果罪犯是石雷,他是如何避开监控进入胡多家中的?”
霍鹏边摇头边说:“伤脑筋!老李,你不是说罪犯可能先潜入低层然后从楼梯爬到十二楼吗?”
“只是有可能,没证据。在想想。老霍,你再辛苦调一下监控和查查张静。石雷这边我来询问。”
“好!”李、霍二人分头行动。
审讯室一……
无处宣泄的灯光刺入肉眼。
李阳开口问道:“姓名?”
“警官,上次那个警官已经问过了!”石雷与李阳的目光相撞,“好吧,石雷。”
……
“你与胡多争吵过后去了哪里?”
“看电影。”
“哪家电影院?”
“安逸。”
“几点的?”
“九点二十。”
“几点到达安逸影院?和谁看得电影?”
“不知道具体几点,反正在九点前。警官上次问过了,和一个叫张静的女生。”
“离开幸福小区后到前往安逸影院,这之间你干了什么?”
“回家放东西。”
“什么东西?”
“衣服。”
“到达时张静到了吗?”
“到了。”
“你俩做了什么?”
“在商场逛。”
“电影几点结束?”
“十点五十。”
“你期间出去过没有?”
“出去上厕所,给她买了点爆米花和饮料。”
“大约几点。”
“开场后没多久。具体时间,不清楚。”
“之后返回继续看电影?”
“是的。”石雷坚定地点头。
李阳瞪着石雷,说:“石雷!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我们已经找到凶器,上面有你的指纹!”
“我没有杀人!”石雷眉毛上挑,眼睛圆睁。李阳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心中嘀咕:手脚未动。
“警官!我是和他有矛盾,但我没有杀他!真不是我!指纹什么的是不是你们弄错了!我没有杀人!”石雷说一字急一分,声音高一分,眼睛圆一分。
“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罪犯!”最后两字被李阳加重,“你有杀人动机!”
“我没有!”石雷气色迅速萎靡,弯腰伏安,“没有杀他!我只是气不过,找他理论理论……”
“气不过?”
“他,是个烂人!”
“注意你的措辞!”
石雷眼皮耷拉下来,嘴巴开合的速度减慢:“胡多是个小人。任人唯亲、刚愎自用、表里不一。阳一套阴一套,自己还没有本事,只知道瞎闹。天天开除这个,开除那个。”
“具体点!”李阳打起精神。
“他什么都不懂。一边鼓励我们原创,一边打击我们原创。总想着抄袭,我偶尔写一些原创还被骂。明的里说我很不错、有想法,背地里说我是废物。也一直想开除我。”
“不止吧?”
“遇事只会推卸责任,功劳都是他的。谁给他好处他就提拔谁,没给好处的不打压就算好了。天天想着法儿,给看不顺眼的人下绊子。”
“他提拔过谁?”
“刘辰。胡多和刘辰关系很好。刘辰靠着胡多上位,自己没什么本事。”
“为什么这么说?”
“刘辰天天啥也不干,就比我们这些踏踏实实干活的人多挣一千大几两千块。凭什么?一个资历最小,水平最差的人,一个月就当上组长。正常吗?”
“这只是一己之见吧?”
“呵呵。”李阳耳中冲入无尽嘲讽的风。被审讯的人继续说道:“他俩一起吃饭时,都是刘辰端碗递筷,饭钱大部分也是他结。而胡多,经常送刘辰下班,两个月前刘辰脚扭了,胡多直接给了刘辰一千块慰问金。胡经理亲子开车接送上下班哦!而我们请个假还要被各种骂。哼……”
“这只能证明他俩私交不错。”
“刘辰不阿谀奉承,不溜须拍马他能混成这样?他会个屁!天天把自己当个领导,和胡多一样就会瞎指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月月领创意奖!都不清楚自己因为什么创意得奖,真是好员工!工作到忘我,是吗?”
李阳用是指轻敲桌面,他不知怎么回答眼前的“嫌疑人”。
“石雷,看我电影后你做了什么?”
“回家!”嫌疑人用不耐烦的语气回答警察。
“到家几点!”
“不到十一点半!”
“谁能证明?”
“我到家给张静发了条短信,算吗?”
“那就是没有人证了?”
“警官,我没有杀人!”
……
审讯结束,李阳招呼同事将石雷拘留。“石先生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好人!”嫌疑人没有搭腔。眼瞅着石雷消失在转角,李阳自言自语:“三天。”
深夜,居然有星星挂在夜空。全警局唯一亮灯的房间——
“老霍,看今天居然星星。这座城市有多久没有看到星星了?”
“你还有心思看星星?你看看这些吧!”霍鹏甩给李阳一堆文件,“石雷的说法,都被监控证实了。尤其是电梯里的监控,刘辰和他都有露脸而且乘梯时都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辨认。小区外的沿途监控也能,陆陆续续跟踪到载到石雷的出租车,确实出现在赫马村。之后在石雷消失的地方,很快他又出现,还是打了出租车。安逸影城也有监控拍下他。”
“张静呢?”
“胡多的下属,有完整不在场证明。20:53与石雷一起出现在安逸影城门口。他俩逛了一会,九点二十进入放映厅,张静十点五十三与石雷共同离开放映厅。期间没有出入放映厅,放映厅出口有监控。石雷期间离开过放映厅三十五分钟。”
“他说是上厕所卖零食,居然花了三十五分钟。有点长。”李阳计算时间后说。
“可是,没有监控显示他这三十五分钟离开过那个商场,倒是离开过安逸影城。”
“他的行踪看起来很完整,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老李,你说出来听听。”
“行踪太完整。”
“这算什么不对劲!”
“天才还是蠢货。”李阳抬头仰望残星。
“你的意思,石雷是犯罪天才?”
“不知道。”
“水果刀上有他的指纹这怎么解释?”
“我今天只是告诉他凶器已找到,上面有他指纹。并没有说凶器是水果刀。”
“为什么?”
“等一等。他没有问凶器是什么,只是极力否认他杀人,还说凶器上指纹不是他的。”
霍鹏怒了努嘴:“嗯?”
“他好像对凶器是什么没有一点好奇。”
“什么时候告他?”
“等一等。”
霍鹏耸肩,不置可否。李阳招呼霍鹏仰望夜星。星星很远很小甚至早已湮灭,但光芒不曾消失于宇宙,也照亮一点点黑暗。
“老霍,我们是不是方向错了?”
“铁证如山!怎么可能错?”
“有石雷指纹就一定是他杀的?如果是凶手下的套呢?”
“那小子是无辜的?”
“又觉得他一定和这案子有关。”
“毛病!”
“什么都指向他,又什么都没有他。行了,老霍你明天再审石雷。”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我懂!”
李阳笑笑:“派人去他们公司问问胡多的人际关系再审一下张静,我看看赵依母女。”
“哎,第一次见赵依母女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来听听。”
“见到尸体到报警隔了几分钟,还有那个小女孩‘爸爸’叫得似乎有点磕巴。可能真是吓蒙了!”
“磕巴?有明显停顿?”李阳见霍鹏点头继续道:“或许是生疏?”霍鹏不置可否。
2017年11月30日,周四。
审讯室一。
霍鹏“哐当”坐下,一手将几页文件拍在桌子上。低沉的声音几乎破裂:“小王,开灯。”
哗哗!
石雷下意识偏头,闭眼。光足够亮,合上眼皮也不会黑暗。他看见警察气势汹汹的音浪,一波一波砸向自己。
“石雷,我就不和你废话了。快点交代!”
“交代什么?”
“交代二十五号晚上你干了什么!”
“警官,我都说过了。”
“再说一遍,好好说。”
“警官,胡多真不是我杀的。”
霍鹏“蹭”得站起,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说干了什么!”石雷身子不自觉发抖,他强摁下惧意颤颤巍巍说:“那天,我路过幸福小区。正好看见胡多和刘辰,我一看到胡多就气不打一处来。”霍鹏打断了他:“路过?”
“嗯。我本来是要送衣服到干洗店,路过那里。”
“继续。”
“没忍住和胡多吵了起来。刘辰把我俩拉开后,拽着胡多进了小区。我本想离开,可是越想越气。后来找到胡多家,”石雷咽下口水,喉结蠕动,“又吵了一架。”
“胡多当时什么状态?”
“喝多了,醉汹汹的。”
“动手没有?”
“推搡几下,没有打起来。刘辰一直拉我。”
“别人都远离喝醉的,你故意找喝醉的闹事?”
石雷轻晃脑袋,开口:“大脑发热,没想那么多。反正,已经辞职不怕他给我穿小鞋。”
“后来?”
“后来赶回家放下衣服,打车去电影院看电影。”
“没有送洗衣店?”
“晚了,没有送。第二天才送。”
“什么衣服?”
“羽绒服。”
“颜色?”
“蓝色。”
“看电影时你中途出去过吧!”
“上厕所,买零食和饮料。”
霍鹏掌击桌子,呵斥:“胡说!”
“真的。我想大的,”石雷面露难色说,“等蛮久都没有位置,就去楼下上厕所。那天肚子也不舒服,耽误挺长时间。排队买零食也花了很长时间。磨磨蹭蹭也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吧。”
“你对自己出去多长时间记得很清楚。”霍鹏目光在石雷脸上凝固。
石雷皮肤仿佛在燃烧,他避开霍鹏的目光瞥向墙角。
“继续。”
“看完电影后我和张静分开,各回各家。”石雷等待审问结束的讯号,回应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再清晰。“后来我就睡了。”他突然大叫,“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
霍鹏双手张开撑住桌子,身子前探用坚定激烈的声音喝道:“那是谁杀的?”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你最好交代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警官,真不是我杀的!”
……
霍鹏向李阳讲述今天的审讯结果。
“老李,你有什么看法?”
“或许,真不是他杀的。”
“不是他?”霍鹏急眼。
“冷静,冷静。”李阳递给霍鹏一杯水,“先听我把话说完。通过调查得知:一,胡多时不时主动要求送年轻女同事回家,还请客吃饭。可是大家都说胡多是个一毛不拔的主。而张静是胡多献殷勤的主要目标,但张静每次都拒绝他。二,胡多与刘辰关系密切,而与石雷关系紧张。三,石雷在职期间与张静走得很近。辞职后不是也一起看电影。四,胡多在公司很少提起赵依。五,赵依在自己圈子也很少提起胡多。赵依是带着孩子嫁给胡多的,但胡多是头婚。赵佳佳与胡多无血缘关系。”
“胡多玩潜规则?”
“也可能是捕风捉影。”
“废话!”
“张静被问到‘石雷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时,你猜张静说什么?”
“速度!”
“她说大约在案发前一周,她俩去买生活用品。石雷非要买一把水果刀,并且不让她碰。买完之后,张静陪石雷回家放东西却怎么也找不见水果刀。当时,石雷说水果刀放在电动车车筐里,可是回去找什么都没有。”
“电动车停在石雷居住的城中村?”
“石雷家的巷口”李阳点头,“没有监控。张静还说他俩那天买了很多东西,都是石雷拿着。她本想帮帮忙拿点小件,手将要碰到水果刀时被石雷呵止。石雷对她说:女人别碰刀子。语气很怪。”
“就是?”
“没错,张静指认那天她和石雷购买的水果刀与和凶器是一样的。至少是同一款。那个店主也确认,二人买过那种水果刀。张静甚至大胆承认胡多猥亵过她,多次闯入她的住所。虽然没有强奸,但胡多强迫与她发生边缘性行为。张静誓死不从才没有失身。胡多还威胁张静,如果张静报警或者辞职就散播张静的内衣照。虽然胡多慢慢地不再骚扰张静,但张静害怕名誉扫地,也没有采取措施捍卫自己。”
“人渣!”
“丢的水果刀和凶器一样。”霍鹏猛然跺脚,拉长声音:“上当了!有人陷害石雷!”
“但愿如此。”
“不是?”
“我们回溯一下案件。首先胡多死亡时间为:2017年11月25日21:30至22:30。想想时间!”
霍鹏闻话,翻阅卷宗,说:“2017年11月25日18:59,胡多、刘辰、石雷在小区南门发生口角,随后石雷离开。19:30,石雷出现在案发房间所在电梯监控,19:33在十二楼下电梯。19:35——19:58期间石雷与胡多再次发生争吵。19:58,石雷坐上电梯离开。20:13,石雷从南门坐上出租车。20:53,石雷与张静出现在安逸影院外。21:20,二人进入放映厅。21:35石雷离开放映厅。22:10石雷返回放映厅。22:53二人离开放映厅。”
“这都是石雷的行踪。死亡时间还与一个人的时间重合。”
“刘辰!石雷离开后房间里就剩刘辰和胡多二人。19:58到22:15只有他俩。”霍鹏手摸下巴,“但22:10到22:14胡多与他老婆再打电话,22:15还给赵依发了短信。赵依确认是胡多的声音,手机上只有胡多指纹。”
李阳补充道:“22:15刘辰出现在电梯,22:28出现自幸福小区南门离开。之后再未返回。在这个时间内只有刘辰与胡多共处。”
“电话呢?短信呢?这怎么解释?刘辰几十秒内就完成犯罪,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去?”
“胡多在二十二点十分前就死了呢?”
“赵依的证词怎么解释?”
“明天审赵依。”李阳斩钉截铁。
“我刚刚想到石雷离开时,电梯监控显示他背包的上方瘪下去了点。”
“背包里是什么……”
无声。
2017年11月31日,周五。
审讯室一。
赵依埋头不语。
李阳开口:“赵小姐!二十五日晚22:10至22:14,你是否与您先生胡多在通话?”
赵依点头,默不作声。
“与您通话的是胡多吗?”李阳二次发问。
“是。”
“十五的时候,又收到一条短信。”
“嗯。”
“快回来?”
“嗯。”
“你们夫妻关系怎么样?”
“挺好。”
“据我所知,您二位在各自圈子里都不提前对方。您还经常带闺女回娘家。是吗?”
“是的。这能说明什么?”
“邻居从未听到过二位吵架。”
“我们从不吵架。”
“难得。我查看现场时发现二位物品完全不在一个屋子存放。”
赵依抬头又迅速低下,说道:“都比较多,分开放方便点。”
“还有一点,搜查房间时没有发现任何避孕工具。”
“嗯?”
“没有发现安全套和避孕药等可以避孕的东西。”李阳语气像是说:没有米面油等……
赵依精致的脸蛋蓦地绯红一片:“警官,你……”
“赵女士,您别误会。我并无轻薄之意,只是在您与您丈夫这个年纪……有点不理解。”
“无可奉告!”女人生气,言简意赅。
“不知您是否知道下班后他经常送一些女下属回家呢?”
“不。”
“他接您下班吗?”
“不需要!”说话的女人怨气已开。不需要,更恨啊。
“赵依,请将你知道的如实说出来。”
赵依毫无征兆放声大哭,李阳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她。他递上一张纸巾。
女人泣声说:“他刚结婚时很疼我。后来慢慢嫌弃我是二婚,还带着孩子。我们结婚六年,过了三年无……”她难以启齿。
“无性婚姻。”李阳说出赵依说不出的话,“胡多对赵佳佳怎么样?”
“冷。冷酷!他从不打骂佳佳,却几乎无视这个女儿。他根本不是个父亲。”
“所以,佳佳'爸爸'叫得很生疏?”
“是吧。佳佳很少叫爸爸。”赵依哭声更大,女儿是她心里的痛。
“那通电话?”李阳追问。
“警官,你也知道他当时喝醉了。他开头'嗯'一声……”嗯字拉长,“然后就是'嗯','啊',之类的声音。我听着像他声音。”
“像?赵依,你现在说像?”
“我、我、我,现在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的声音了。”赵依开始结巴。
“你也知道胡多与女下属有暧昧?”
“知道。人们都乐意传丑事,呵呵。何止暧昧,出轨都有。”女人字字诛心,诛己心。
“为什么不离婚?”
“他不同意。”
“报警为什么晚了几分钟?”
“吓蒙了。”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什么都没有。”
“做过什么?”
“除了哭,就是安抚我女儿。”
“你也哭吗?”李阳总觉得这个女人柔软外表下有一颗超乎常人且坚韧的心。
“吓哭。”
……
结束审问,李阳回到办公室,而霍鹏早已等待中。
“老李!一处工地发现一件燃烧的蓝色羽绒服,上面有胡多血迹,未发现指纹和人类毛发。但是我们搜查了石雷住所,发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那家洗衣店也能证实石雷送洗过蓝色羽绒服。是不是有人栽赃陷害石雷?要不要,加派人手查监控。看看案发当晚所有出入车辆有没有可疑的,同时每一辆车都问一遍。说不定凶手藏在车子里。”
“不用,第一现场就是胡多卧室。卡住卧室就够了。”
“如你所说,其它楼层翻窗进入楼道,然后爬楼梯的?如果凶手有胆从电梯出楼,那我查楼道监控看出入人数是否一样。如果,他翻进翻出呢?”
“每一层都没有翻窗入室的报案。我也查过现场,没有翻窗的可能。低层都有金属防护栏,天台无悬挂痕迹。天上飘着被人看到更麻烦。车库也不可能。所有邻居与胡多、赵依、石雷、刘辰、张静均无交集,没有做假证甚至共同作案的的可能。”
霍鹏焦躁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是鬼?”
“是鬼。寄生在千疮百孔人心里的鬼。”李阳随后将赵依的审问结果告诉霍鹏。
“刘辰?”
“非常可能。”
“他在陷害石雷?”
“他在帮石雷。帮他脱罪!”
“怎么可能?”
“动机、物证都指向石雷。老霍,你想想石雷有时间做案吗?他脱离监控的时间是足够乘车返回幸福下小区,但是不是太紧张了。现场无搏斗痕迹,胡多直接被刺死在床,他会在床上和一个与自己有矛盾的人聊天?你觉得石雷说得他与胡多的矛盾,足够令他痛下杀手?破口的关键点或许在张静身上。”
霍鹏默不作声。
李阳接着说:“石雷脱离监控的时间怎么看都很巧。巧得足够回幸福小区,巧得不够实施犯罪。他是故意这样干扰我们的侦破,造出漏马脚的假象。而那些证据指向他,也是障眼法。当我们最后完完全全调查清楚他的行踪后,只会发现他被陷害了。而真正的证据可能早已销毁。如果我没有猜错,石雷与刘辰是一伙的。”
“石雷也厌恶刘辰,他为什么要当诱饵来帮助刘辰?”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胡多?”
“突击审讯石雷。迅速派人控制住刘辰,别打草惊蛇!”李阳神色严肃。
……
石雷手脚似乎无处安放。交错,伸展……
霍鹏故意提高声调:“不和你废话了。坦白吧!”一副水落石出的模样。
“那把……”石雷一瞬僵停,如遭雷击。
霍鹏笑着说:“那把水果刀?”
“我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凶器是水果刀?”
“我只说'那把水果刀',可没说水果刀是凶器!”
石雷开始颤抖。
“张静说你丢了一把水果刀。”
“是吗?”
“是不是自己清楚!”
“张静和胡多什么关系?”
石雷激动地喊叫:“没关系!”
“胡多是不是经常向张静献殷勤?”
“是。”
“远不于此吧!张静说了,一个女孩子都有这种勇气!”
“小静,她说了?胡多那个挨千刀的!”石雷怒火中烧,烧穿自己的防线。
霍鹏一鼓作气:“石雷,现在坦白还来得及!”
“好!我说!”
霍鹏点头。
石雷气息萎靡,无精打采说着:“警官,杀人的不是我。是,是刘辰。我的行踪都是真的,消失的时间也都安排过。当晚我负责和胡多吵架和送一些东西。”
“所以你上下电梯,背包不大一样?”
“嗯?可能吧。我还真没有注意。”
“送了什么”
“两把一模一样的水果刀、两件一样的蓝色羽绒服、口罩、围巾、手套等。”
“两件衣服?”
“刘辰说做戏要足。”
“继续。”
“我故意在胡多家门口与他争吵,一是证明我在现场时胡多活着,二是制造做案动机。离开时只拿走自己的羽绒服,其它留给刘辰。”
“怎么放下的?”
“胡多喝的烂醉倒在床上,一开始只需要悄悄地给了刘辰就好。”
“继续。”
“后来,我就离开了。然后按计划行动。”
“两把水果刀怎么回事?”
“一把有胡多血迹和我的指纹,我只是握过留下指纹并不是杀他的那把。血迹应该是刘辰抹上去的。另一把只会有胡多血迹,没有任何指纹。等警察发现时我再说自己丢了水果刀,这样就能脱罪。
“你和刘辰计算好利用张静做证?”
“是的。但张静不知道这件事!拿走水果刀的也是刘辰。”
“衣物呢?”
“刘辰防止血溅到自己身上。”
……
霍鹏与李阳看着石雷被关入牢房。
“老李,是我们蠢还是他们太聪明。”
“太相信眼见为实,铁证如山了。密室?心里出不去的黑屋。”
审讯室一。
李阳与刘辰面面相觑。
“刘辰,2017年11月25日晚你做了什么?”李阳叹口气,打破沉默。
“上次说过了!”
李阳将刘辰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在眼里,霎时怒不可遏,吼道:“你拿千疮百孔的心堵住真相,那就让我从你的心底拽出血淋淋的事实,也让你看看它是什么颜色!”
有人送文件进来。
李阳看后将文件扔给刘辰。
“自己看看写的什么?”
刘辰瞠目结舌——黑色毛衣右袖口下方有胡多血迹。
“这毛衣别说不是你的!”
“是我的。”
“胡多……”李阳话未说完,刘辰接道:“我杀的。”说罢,刘辰后仰靠在椅背,抬头望着天花板。
“几点?”
“二十二点。也是十点,呵,十恶不赦嘛。四刀,代表四个人。我、赵依、张静。”
“赵依与张静也涉案?”
“赵依不帮我,怎么骗你们?张静倒是不知道。整个案件是我、赵依、石雷策划的。”
“谁是主谋?”
“我。”
“凶器呢?”
“真正的凶器在城南一个废弃厂房,本来打算过两天让你们发现。另一把只是将血抹上去,而后故意胡乱擦了一通。想让你们以为是消除证据不彻底遗留的。”
“为什么?”
“我们都无罪!有罪的是胡多!”
“你俩关系不是挺好?”
“挺好?我只是他的傀儡和男宠。”
李阳皱眉,一时无语。
“想不到吧,他是双性恋!喜欢年轻男女,而我不巧是那个男。”
“为什么?”
“可能是他爱情不幸吧。至少他觉得自己不幸,喜欢的女人都不喜欢她。成婚后,更加不平衡。他说过他越看赵依越厌恶。后来他追公司女下属都失败了,慢慢变得厌恶所有女人,又迷恋女人身体,逐渐成了双性恋。他趁我大醉,做了那事,拍了照……”
刘辰抬头更高,噙满泪水。泪水从大脑出发流到眼睛是伤心,从眼睛流回肝脏是痛苦。
“所以你灌醉他,然后……”
“杀了他!开始与什么,结束于什么!当时我说要和他行'龙阳'之好,他才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刘辰开始大笑……
审讯室二。
霍鹏问:“胡多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赵依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