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完结） 第三章 血修罗
“刺”的一声，左边之人霎时扯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含泪道：“父亲，是鱼儿，鱼儿这就来救你。”
李观鱼边说边抽出腰间的紫微软剑，朝铁栏上的锁链砍去。
紫微软剑刚刚挥出便滞在了半空中，‘王振’一把抓住了李观鱼的手腕，轻声愠怒道：“李观鱼，说好的按计划行事，你干什么呀？”
李观鱼想要挣脱‘王振’的控制，可她力气实在太小，几次无果后，她撇嘴道：“陆危楼，你这是多此一......”
李观鱼“举”字还没说出，突听一声急声吼叫，“来人呀，有人劫......”
又突听“飒”的一声，手持黑漆木凳赶回的看守太监应声倒地，一把明晃晃的柳叶飞刀正插在他的眉心上。
两件事情几乎在一瞬间发生，半响过后，李观鱼心底还在猛颤，她长舒一口气，庆幸道：“还好有黑叔在，否则什么都完了。”
李观鱼说完还去挣脱陆危楼的控制，可陆危楼却主动把她松开了，悻悻道：“不是否则，而是我们已经完了。”
“咔嚓”一声，紫微软剑劈断了锁链，李观鱼将李墨涵扶出了铁栏，并道：“陆危楼，姑娘不是吓大的，若是我们被发现了，为何没有一个人下来抓我们？”
陆危楼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回答李观鱼，但李墨涵却解释道：“鱼儿，他没有骗你，若有人下来探查，说明他们还将信将疑；若没有人下来，就说明他们已经在外面架好弓弩，就等着我们出去呢。”
李观鱼笑道：“父亲没事，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的箭弩就对我们没用，等盗跖偷到王振陷害你的证据，交给王叔叔，我们就平安了。”
李墨涵摸了摸李观鱼的青丝，叹道：“鱼儿，你太天真了，他们现在不攻进来，是因为他们在等血修罗，依血修罗的轻功，大概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会进来取我们性命了。”
李观鱼惊道：“血修罗，若是血修罗来了，就算十个陆危楼也不是他的对手。”
灯下黑叹道：“这东厂果真如铁桶般，内外滴水不漏，怪不得从来没有人能劫狱成功。”
灯下黑话音落后，没有一人再去接下一句，就这样四人默然许久，因为谁都没有好办法让大家平安脱险。
最后灯下黑率先打破平静道：“陆危楼，你快想想办法呀，我们总不能在这等死呀。”
陆危楼黯然道：“我们谁都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只要出去就是死。”
灯下黑凛然道：“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我们还不如冲出去试一试，能逃出去几个算几个。”
灯下黑的行事风格就像他的脾气一样，话音末了，灯下黑就攫出腰间的长刃欲朝外冲去。
可陆危楼就像未卜先知一般，手指轻轻一弹，抢先一步隔空点在灯下黑的麻穴上，同时道：“灯下黑，若你再不该该你的脾气，你定死在它上面。”
李观鱼听陆危楼一言，心中大喜，道：“危......陆危楼，你既然这么说，那么你肯定有办法了。”
陆危楼吃吃道：“有是有，只不过......”
灯下黑截断道：“陆危楼，你婆婆妈妈什么呀，既然有了主意就快说，等那群死太监攻进来了，我们就死定了。”
陆危楼也不再犹豫，道：“好，我们现在有三张人皮面具，到时我们可以趁乱金蝉脱壳，但需要一个人去引发这场混乱。”
灯下黑急声道：“陆危楼，什么让一个人去引发混乱，你这明明就是让他去送死。”
陆危楼道：“灯下黑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还反倒怪起我来了。”
灯下黑自知理亏，但他仍凛然道：“要逃大家就一起逃，若要牺牲他人换取自己的苟活，那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灯下黑的一席话仿佛一记重锤击中了众人的痛点，人生在世，只求无愧于良心，若要用他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苟活，余生岂会安宁。
四人沉寂半刻，蓦地，四人都要张嘴欲言，只不过李观鱼快了一步，道：“此事因我而起，而且也是我不按计划行事，才导致大家身处困境。于情于理来说，那都应该是......”
李墨涵厉声截断道：“鱼儿，这里还有三个男人在呢，哪里会轮到你一个女孩家去送死。你们是因救我才会涉险，所以我去。”
李墨涵话音未落，一把匕首突然从陆危楼袖口闪出，抵在李墨涵脖子上。李观鱼一时间吓得娥眉竖立，急忙道：“陆危楼，你干什么呀？”
陆危楼怒道：“李墨涵，我今天晚上并不是来救你，我救的是在前线抗击北元的将士，你若想死，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灯下黑接道：“是呀李将军，你若死了，我们其他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灯下黑一顿又道：“这世上少我一个多我一个也无差，还是我去吧。”
李墨涵叹了口气，陆危楼收回匕首，朝灯下黑道：“灯下黑，你只精通掌法，你出去不到片刻就会被乱箭射死，如何我们争取时间呢？”
灯下黑吃吃道：“我......我......”
灯下黑连道了五个我也没说出下文，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
李观鱼皱眉道：“陆危楼，说来说去，最后只有你可以去了。”
李观鱼一顿，眼角通红，又道：“我不管，我不同意。”
陆危楼并未理睬李观鱼，转身解开了灯下黑的穴道，道：“灯下黑，一会你背着李墨涵并带着李观鱼离开。”
灯下黑又叹了一口气，他今天叹的气似比以前加起来都多，他拍了拍陆危楼的肩膀，黯然道：“放心，就算我搭上这条性命也会将他二人救出去。”
灯下黑接过李墨涵时，李观鱼倏地一个箭步冲到了陆危楼身旁，同时丢掉手中的紫微软剑，然后双手紧紧地抓住陆危楼的右臂，呜咽道：“陆危楼，既然你要去，那好，我和你一起去，反正你休想甩掉我。”
李墨涵见李观鱼如此，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
陆危楼怔了一下，然后皮笑肉不笑道：“行，你可以送开我了吧。”
李观鱼见陆危楼松口，心中竟不禁大喜，明知去赴死，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就在李观鱼松手的一霎那，陆危楼反手击在了她后背上，李观鱼只感后背一痛，双眼眩晕，然后就再也没了知觉。陆危楼将李观鱼扶住，送到了灯下黑手中。
陆危楼沉声道：“灯下黑，顿饭功夫后，你就带着他们俩离开。”
灯下黑叹道：“陆危楼，你这样做，她会生不如死的。”
陆危楼苦笑道：“生不如死，起码还是活着的。”
话毕，陆危楼捡起紫微软剑，扛着看守太监的尸体，头也不回地朝通道尽头掠去。
此时外面已是三更天，原本应是夜最深、人最静的时候，但楼阁护栏处的火把却这里映照的如同白昼。二楼急装劲服的护卫个个手持冷冰冰的铁弩，将玄铁箭对准那八尺高的牢狱出口。
出口三丈处还密密麻麻聚集着近百个手持长刃的护卫，他们眼神中个个都闪烁着肃杀之气，就算对方是只饿虎，他们似也要虎口拔牙。
面对如此情景，陆危楼如何为李观鱼等人杀出一条血路呢？
陆危楼冲到尽头，并未着急，而是反手将看守太监的尸体抛了出去，手持长刃的护卫并未出手，但听“飒飒”破风声响，刚被抛出的尸体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也就在玄铁箭破风的一刹那，陆危楼闪电般冲入了三尺外的护卫群中，只见紫微软剑剑光一闪，护卫群中已有五六个人头落地。
手持铁弩护卫看到有人闯出，箭虽在弦上但并未射出，冷眼旁观着地上的搏斗。
陆危楼冲入众护卫中，本应该凭借残阳剑法势如破竹、大杀四方，可陆危楼现在却像入网的鱼儿，反被众护卫围在其中。
手持长刃的护卫虽困住了，但也伤不到陆危楼丝毫。反而所有护卫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陆危楼身上，一时间全都忘记了陆危楼是来劫狱的，那犯人呢？
顿饭的光景过去，灯下黑抱着李观鱼、背着李墨涵从通道口一下闪过，他虽偕着两个人但速度依旧很快。
陆危楼虽与众护卫斡旋，但他仍时时留意着通道口的情况，他看到灯下黑逃去，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当即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众护卫霎时不敌。
就当陆危楼再次将五六个护卫斩于剑下时，他被放到了圆圈中心。突然那道熟悉的破风声再次袭来，陆危楼发觉时已经晚了，他已避无可避。
陆危楼在间不容发的一霎那，拎起一个已死护卫的尸体，拔身而起，一面以尸体作肉盾，一面挥舞紫微软剑来击落玄铁箭。
陆危楼虽出奇招，但还是被两根玄铁箭射中，一根射在了左胸上，一根射在了右小腿上。但还好这一轮箭雨已过，重装箭支还需要时间，陆危楼趁着这个罅隙再次冲到了护卫中。
如此往复，手持长刃的护卫只剩五人，而陆危楼身上也被插上了数十支箭。此时陆危楼业已身心俱疲，只是倚靠意志力苦苦支撑，若再有一轮箭雨，陆危楼必死无疑。
陆危楼自知再无生还希望，只是被箭雨穿成刺猬，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唯一能做就是杀掉眼前这几个东厂护卫，为灯下黑多争取一些时间。
剑光如银星倾泄，陆危楼奋力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剩余的五个护卫纷纷倒地，不过随后而来却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血溅，人亡。
不过死者却不是陆危楼，而是二楼手持箭弩的护卫。
半个时辰前，灯下黑带着李墨涵父女掠到了东厂三里外的紫竹林，灯下黑顿住脚步，反掌击醒了李观鱼。
李观鱼环视了一下四周，立刻惶惑道：“黑叔，这是哪？陆危楼呢？”
灯下黑并未回复，转口道：“观鱼，从此地向东三十里便是王大人的府邸，你们到那里就安全了。”
灯下黑面色一沉，一顿又道：“我去救陆危楼。”
话音未了，灯下黑就已拔身而去。李观鱼见灯下黑的身躯如黑烟般闪去，急忙呼道：“黑叔慢走，我有件东西可助你。”
灯下黑一怔，应声而回，道：“观鱼，什么东西？”
李观鱼一边说一边向胸口掏去，道：“就是......”李观鱼突然手掌一翻，反手向灯下黑的麻穴指去。
登时灯下黑便一动都不可动，叹道：“我就不应该回来的，不然......唉。”
蓦地，李观鱼转身跪在李墨涵面前，抽泣道：“父亲，女儿不孝，之前只知玩耍未尽孝道，今日......今日以后恐怕也再难尽孝。父亲之恩，女儿来世再报。”
李墨涵背靠紫竹，两行清泪已浸湿了他清癯的面颊，要知他征战沙场三十载，生死离别也伴随了他三十载，期间他从未流过泪，今日面对他的亲生女儿，他再也无法抑制。
李墨涵道：“这才是我李墨涵的女儿，去吧，为父在王叔家等你们回来。”
李观鱼呜咽道：“多谢父亲成全。”话毕，李观鱼双脚一踮，疾身掠去。
“黑叔，你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便可自解，我父亲就拜托你了。还有，不要再去寻我们，若陆危楼还活着，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若他逝了，我也不会独活。”
弓箭手一旦被贴身近战就跟砧板上的鱼肉再无区别，李观鱼提着明晃晃的匕首宛如死神，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只写了一个字--杀。
对面的侍卫见突有异变，铁弩瞬间对准了李观鱼，就在箭要离弦的一霎那，陆危楼兀地从地下弹了到了半空中，他本已心如死灰，可当他看到李观鱼因救自己而身处险境，身体瞬间又冒出一股力气。
陆危楼凌空与众侍卫对视，剑光一扫，一半的侍卫已断颈而亡。陆危楼又凌空一蹬，跃上二楼，紫微软剑霎时脱手，掌中生气，猛地一推，其余护卫皆被穿喉而亡。
陆危楼见众护卫已死，支撑他的最后一口气顿时散去，“扑腾”一声倒在二楼上。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陆危楼睁开了双眸。李观鱼一手抱着陆危楼，一手抓着一支从陆危楼身上取下的血淋淋的玄铁箭，喜极而泣道：“危楼，你先坚持一下，不取下你胸口的这些玄铁箭，我无法背你走呀。”
话音刚落，李观鱼就伸手去拔第二根玄铁箭，可也就在这时，二人突觉头顶有一股阴飕飕的冷风刮过，皎皎月轮投下一道猩红的光幕。
陆危楼眼波一闪，霍然推开了李观鱼，急吼道：“快跑，血修罗。”
李观鱼好似没有听到陆危楼在说什么，登时弹起又来到了陆危楼的身旁，伸手继续去拔玄铁箭。陆危楼道：“李观鱼，血修罗来了，你再不走，你会死的。”
李观鱼左肘向后猛地一拉，第二支玄铁箭离开了陆危楼的身体，李观鱼决绝道：“我说过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带你离开......”
猩红的光幕如鬼魅般闪至，血修罗厉声截断道：“敢来东厂劫狱，你们谁都走不了。”
一语未毕，李观鱼反手掷出玄铁箭，霍然转身掣出匕首直刺血修罗。血修罗快如闪电，右手两指夹住玄铁箭，左手两指夹住匕首尖。
血修罗左指轻轻一震，李观鱼顿觉手臂发麻，虎口巨痛，身体竟不听使唤，向后摔出去了数丈。
血修罗轻蔑道：“雕虫小技。”话毕，血修罗眼中闪过一道凶狠之色，他反手将玄铁箭再次刺入了陆危楼身上。
李观鱼紧咬樱唇似要出血，随手抓起一把长刃，不顾一切地朝血修罗冲去。血修罗邪魅一笑，身形一闪，手掌朝李观鱼小腹攻去。
李观鱼的武功与血修罗相比就如荧光与皓月，长刃还没有碰到血修罗，自己就已经一口鲜血喷出，摔到了陆危楼身旁。
陆危楼强撑巨痛去扶李观鱼，失声道：“李观鱼，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李观鱼只是笑了笑，默然不语。
血修罗掣出背后的长剑，向二人刺去，边攻边道：“一切都结束了。”
李观鱼心中一惶，登时转身拉起陆危楼，双掌打在陆危楼肩上。陆危楼受力向后飞去，而李观鱼则被血修罗一剑洞穿了胸膛。
李观鱼“噗”的一大口鲜血洒在半空中，含笑吃吃道：“陆危楼，你......你还爱......我吗？”
话了，李观鱼垂目而去。
陆危楼怒目喷火，但不知道为什么霎时又转为了柔情，微笑道：“我......”
血修罗掌击剑柄，长剑似一支箭般穿过了陆危楼的喉咙，陆危楼逝。
翌日，盗跖偷回李墨涵的练字集，李墨涵喊冤昭雪。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