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竹子有千百种,笋也有千百种,有能吃的,也有不能吃的。“舌尖上的中国”,同一种竹笋,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不一样的吃法。
身在竹之乡,笋,自然要经常端上百姓的餐桌。山里人家,被艰苦的岁月不断锤炼打磨,经过一代代人的传承和不断改进,才形成了今天这一方乡土上的特色饮食文化。
竹笋,并不为很多人熟知或热爱。竹乡人靠山吃山,别无选择,只能穷尽智慧,在简陋的柴火灶上,让脆生生的竹笋,变化成各样美味佳肴,也同时为生活增添来无限乐趣。
食之“源”:
竹,是高大乔木状禾草类植物。记载有70余属,1千多种,竹为高大、生长迅速的禾草类植物,茎为木质。分布于热带、亚热带至暖温带地区。按种类区分:可以分为毛竹笋、淡竹笋、麻竹笋、慈竹笋、黄竹笋、苦竹笋、绿竹笋等等,至少也有80多种。
在当地,首选楠竹笋为最佳。发于农历十月左右,若当年雨水合适,早发的笋也能有半斤上。
楠竹产笋有年份之分。旺年称为“当班”,次年休眠笋少则称为“背年”。
当班年份,冬天满山竹叶浓绿茂盛,像青春蓬发的少年;背年则一山竹瘦、枯黄稀疏,满庭萧飒。
在隔年盛的大规律下,林里也有少数竹子弄反了顺序。因此,就算是背年,也是有笋挖的,只是比较考验农人的挖笋经验,物以稀为贵,背年市场上的笋能赶上肉价。
冬笋深藏在土里,林地看不到一点迹象,要寻找它是比较难的。一般人只能用笨办法,找到露出地表的竹鞭,顺着挖个好几米远去,但也不一定有。而有经验的人能根据竹子的叶子朝向等去判断竹茎走向。冬笋难得,被誉为山珍不为过。
随着竹笋慢慢长大,冬天的山林就热闹起来了,挖笋,通常是山里人一项创收的副业。
不用担心冬笋的采掘会破坏生态,因为立冬后气温下降,雨水稀少,此时的竹笋和母竹供求营养失衡,自身抗病毒能力下降,笋壳上容易滋生微生物,一到春天暖和时,大多数冬笋都不能长大成材。
人们掌握了这个规律,在阳历三月中旬后,才会施行封山育竹。冬天没有人会反对别人到自家山场挖笋,都是开放状态,林地被翻挖得越松软,越适合春笋生长,竹子也就越发高大强壮。
三月春笋,再不会挖笋的人都能找到。禁笋时期,就只能在自家的山场转悠了。只为了找一种刚出土、黄边金衣的笋。
多数春笋肉色偏黄,做菜吃会涩口,除了晒干,鲜吃已经不使人喜欢。只有这金边笋拥有雪白的肉质,清甜爽脆,如同雪莲果一般,把靠近根部那一截切开成大块,用油煎到焦黄,放点韭菜或者薄荷,或者煲汤,都是三月餐桌上最为期待的一道美味。
“一声春雷,唤醒了春笋”,惊蛰过后,楠竹笋用势不可挡的力量,顶开泥土,节节向上。
白笋的出现,预示着楠竹笋的季节过去,稍微等待,到四月谷雨时节,小竹笋就开始出土了。
小竹子种类繁多,按时间顺序来,水竹笋正好在谷雨采时节到来。水竹竿可高6米许,粗达3厘米,节间长30厘米。一般情况下,田间地头、山坡边都有它的身影。如果某处土地特别肥沃,它也能变身成茶杯粗壮的大个子。
水竹笋就像穿着汉服的翩翩公子,身形修长,青衣素服,古朴典雅,在林中亭亭玉立。
水竹笋不落于楠竹冬笋的鲜,带着春天禾本特有的清香,客家人用来直接小笋炒酸菜,或者开水焯过后冷水里漂着,炒的时候加薄荷清炒、或者小笋炒腊肉,尽是各种鲜吃的方法,新鲜爽口。
紧跟水竹的是桂竹笋,我们叫它麻壳笋,它的笋衣尾鳍像古代将军头盔上的一缕“瓒缨”,两络长长的穗子随风飞舞,笋衣尽是斑点豹纹,有白底麻花,或者红底黑花,总之是份外爱打扮,妖娆多姿。只要破土,几天时间就能长到人的高度,采摘时间比较短。
麻壳笋肉质比水竹笋厚实些,不宜直接清炒,都要开水焯过,用水漂过后去除多余草酸,方得盘中鲜嫩。紧跟晚春的节奏,接连破土的还有罗汉竹笋、笔杆笋、苦竹笋等。
笋随竹型,罗汉竹的笋也爱扭着节儿来,肉质厚实,接近实心笋。笔杆笋鲜吃口味一般,不够清甜,多用来晒干。
苦竹笋长得又多又直,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气味。虽有药用价值,但却没有人去采来食用,一如其名,苦竹笋是苦的,笋壳上披着一层刺人的毛。
但苦竹子却生得器宇轩昂,青葱笔直,可高达5米,节间长达60厘米,径5~7厘米。常被人们用来做竹篙、吹火筒、篱笆、菜篱、或者编织各种生活用具等,用途比一般小竹子更广泛些。
雷竹是由福建和浙江引进的竹种,作为退耕还林的主要作物,人们也把它种植在房前屋后,以供观赏。雷竹笋粗壮,要用锄头挖掘,红壳笋衣,肉质肥厚鲜嫩,除了冬笋,雷竹笋成为当地罐头厂另一主要原材料。
与雷竹同样为刚竹属的,是本地野生的红哺鸡竹和白哺鸡竹,生长在海拔一千四百米的高山上,要采摘鸡哺笋十分不容易,五月多雨,山路湿滑,鸡哺竹笋也接近实心,清炒焖煮,比水竹笋还要鲜美可口。
湖南白沙人常翻山越岭,爬山涉水几十里山路去采掘,用来做榨笋,已成为山下村庄一道珍贵特产。
一年之中,当地六七八三个月是没有竹笋的,待到农历九月到十月,又有了野生方竹笋和雷竹秋笋。
方竹,顾名思义,竹子是四方的,节上还有刺,肥沃土壤上也偶能长得和水竹一样高大,但方竹我一直认为是外地引进的“舶来品”,在有方竹的地方,就有古老的屋场遗迹,当地人说这都是前人栽种。当地的野生方竹林,是古人留我们的自然财富。
但它的繁衍占不过树林和高大的楠竹,很容易长向阴凉的山谷中,或者因为笋的产量高,很容易造成密集生长,植株反而总是瘦弱矮小。方竹笋在小竹笋中更为鲜香脆嫩,少有人会把这珍品晒干,都是鲜吃,或者盐水浸泡保存。
方竹过后,又从楠竹开始,林中一轮新生重新开始季节轮换。
笋之“味”:
竹笋,富含植物纤维,促进胃肠蠕动。而自体免疫疾病、皮肤炎及过敏体质者、患有严重的胃及十二指肠溃疡、胃出血、肝硬化、食道静脉曲张、慢性肠炎等疾病的患者,以及发育期的儿童和患泌尿系结石者不宜吃竹笋。
《本草纲目》:竹笋,味甘,性寒,无毒。主治消渴、利尿、益气,可经常食用,还利膈下气,清热消痰,爽胃口。
竹笋是中国传统佳肴,食用和栽培历史极为悠久。《诗经》中就有“加豆之实,笋菹鱼醢”、“其籁伊何,惟笋及蒲”等诗句,可见人民食用竹笋有2500年以至3000年的历史。相传周成王临死前,命召公、毕公率领诸候拥戴康王登基,是曰以笋席款待,可见笋席在当时是比较隆重的。
鲜笋的烹饪方法数不胜数,但年轻人都不那么热衷。毕竟和其它瓜果蔬菜相比,品味笋,似乎更需要有对食物一番丰富的“阅历”。
除了鲜吃,有多种干品制作方法,笋干去除了鲜笋的青涩,味香质脆,鲜甜可口。和肉一起炖煮,能吸收肉的油气,笋透着肉的香,肉又肥而不腻。
而楠竹笋干最传统的制作方法,全民通用的是榨笋。加工主要分五步,即削笋、煮笋、漂笋、榨笋、干笋。一般高品质的榨笋都采三四月未出土的白笋,大小等同。
剥壳留尾巴嫩衣,使笋保持完整,还要用钎子把笋节打通,在煮和上榨的时候才不会因中空产生气体。煮好的笋要放凉了才能上榨,围好榨圈于垫板上,板上用冬茅垫底,再把笋肉放入榨圈内,装实垫好不留空隙,盖上盖板、枕木,落下榨梁。
一般上榨半年后才会取出,到河里清洗干净放河滩上晒,或者炭火烘干,晒笋,是山中一道美丽的风景。上品榨笋质地棕黄透亮,厚度相同,大小均匀,头尾完整。榨多设在山林中,传统的工艺里,不会有任何添加剂,笋干白面会生成淡淡的白色笋箾。
在乡间的红白喜事上,笋干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在农家的“满汉全席”里,它是山珍的代表,如持重端庄的君子,低调简约,凝聚一方乡魂。
榨笋是大件事,那么巧妇手中制作的小件事,也完全能充实生活的单调。
笋干子,微辣,微甜,或微咸,有紫苏的香,有脆嫩的嚼劲,农家小院的特色零食。
也是采最鲜嫩的楠竹笋,切成薄片,水煮熟,摊开晒到半干时,又去蒸,再晒,再蒸,三四次后,笋干变成了深灰色,七成干时,用甘草粉,辣椒粉,紫苏,稍微放点盐腌制,密封到罐子里。家中来了客人,或者是逢年过节等,倒上杯热茶,端出一大盘笋干子,和其它的干子山货等,客人吃了赞叹不已,忍不住要兜着走,笋干子街市上是没得卖的。
农家点心,体现着女主人勤劳精致的生活态度。生活如艺术,在生活细微处去精雕细琢。
母亲的贴心,到现在也不能忘记,不管走多远,还要心心念念,凝聚在乡愁里,传承给我们的孩子。笋.米子,就是带着母亲温暖的一道菜。
同样取春天的白笋,剁成碎末,放盐,大火煮熟,晒到半干时,上甑去蒸,又去晒,来回三四次,笋米变成深灰色,晒干储存。吃的时候用水泡几分钟就软了,可以直接放点猪油蒸;也可以做扣肉的垫底;最常吃的是把五花肉炒到出油,下笋米子,酱油,鸡精等炒匀,盐可以少放,装碗再放高压锅蒸十分钟,笋香带着肉香,孩子们下饭最好,总也吃不腻。
现在有冰箱了,笋米子也可以晒至半干保鲜储存,就可以不用冷水浸泡,口感更细嫩。
鲜笋或者笋干,都已沉淀到这方乡土的饮食文化里。现代食材的丰富,高档的餐厅可以制作出更多色香味俱全的吃法。但使人眷恋的,依然只有母亲柴火灶上忙碌的身影。
以笋为名,“盘”上珍馐,是盘点生活的滋味,更是生活的记忆,是那山林中,洒下的汗水,和难以磨灭的欢笑,还有我们的童年。
以竹为名,坚韧、勇敢,以笋为名,争取、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