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中形成第一印象的时间是七秒钟,那么一见钟情所需要的时间,大概也是七秒钟吧。
林夏认识石椋是在高四。
她的声音很甜,笑也很甜,和人说话的时候,睫毛害羞的向下垂着,偶尔抬头看一眼人,又很快低下头去,眼睛很大,像只无辜的小奶猫。
他无法想象一个高四生还能这么的内敛害羞,他也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可以跳的这么快,快到他有一点点轻微的眩晕。
同学?
林夏嗯了一声,回神,那一双眼睛正看着他,带一点浅浅的笑,一点害羞的怯。
同学,你的英语作业能给我吗?
啊,给。
林夏摸摸鼻子,正掩饰着要再说几句话,石椋却已经越过他,向别处去了。
他发现她对谁都是那样笑,对张二狗是,对班长是,连对李胖子都是,如果是女孩子,她还会笑得更开心,更好看些。
林夏转过头,看见窗外有一只飞机掠过,在并不很蓝的天空留下一个笔直的白线。
其实石椋长的并不好看,她不笑的时候,眉毛是下垂的,鼻子矮塌塌的,嘴唇突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只是幸好,她通常都是笑着的,她一笑起来连鼻子上那几颗雀斑都生动起来。
石椋是英语科代表,她的英语并不很突出,但待人很好,不管对谁她都不急不缓,细声细语,温和妥帖。
所以她的桌子上老是围着一圈人,问英语题的,请教英语读音的,有时候甚至语文、数学的问题也会找她问。
“石椋真是走到哪儿都仿佛自带光圈。”班长撑了撑眼睛感慨道。
“不,是自带甜甜圈。”林夏笑。
一个甜甜的笑不够的话,还有一口甜甜糯糯的声音,就像甜甜圈外一层又一层的巧克力糖浆,保准你甜进心里。
每堂英语课,林夏都希望老师能布置点作业。林夏不喜欢学英语,也喜欢不写英语作业,只因为这样一来石椋又会带着甜甜的笑找他收作业了。
每当这时候,林夏都会早早地将英语作业压在乱七八糟的书下,只等着石椋挨个收过来的时候和她多说几句话。
今天石椋没有笑。她好像在刻意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也压的粗粗的,叫人看得费解听得难受。
“你咋了?嗓子不舒服?”林夏把翻了半天的作业递过去,却并不松手。
石椋拉了几下没拉动,瞥了他一眼,却依旧压着嗓子“没有”拽过作业走了。
班里人都在说,这几天石椋不知道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也不笑了。
杨齐的同桌站了出来,“那怪事了,我今天还看到她对杨齐笑得那叫一个甜。”
杨齐笑了笑并不解释,大家就都明白了。
林夏也明白了。
杨齐是他兄弟,这个时候他是应该祝福的,开怀大笑的,调侃揶揄的,猝不及防难受什么的是该一股脑都抛开的。
他跟着众人一起打趣杨齐,脑子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空空的。
年少的时候我们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只能对那个人笑,只能对他一个人和颜悦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忠诚。
石椋这样和同桌游黎说的时候,一脸义正言辞,却只换来一句,“你小说看多了吧”。
“那你说喜欢一个人要怎么做?”
“不怎么做啊,自然就好。”游黎翻看着手里的生物试卷,“有时候你太在意,太刻意,反而会失去。”
石椋心里刺了一下,可是她幸福地晕乎乎飘飘然,这样轻微的震动,并不能将她粉色的泡泡震破,片刻就忘了,兀自对着拿倒的试卷笑得像个傻子。
《龙族》中说,男孩子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总会有奇怪的表演欲,老实孩子想演浪子,浪子想演浪子回头,而且通常演不好。其实女孩子也会。
石椋想演痴情冰山小姐,不过用力过猛变成了矫揉造作婊,作的杨齐难受,她还尚不自知。
所以石椋没能笑多久,一周,仅仅一周,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她就知道游黎说的话是对的。
越小心翼翼越容易破碎。
杨齐说,“我们分手吧。”
“嗯。”
她愣了半天,只回了一个嗯。
她能说什么呢?那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已经让她身心惊骇,麻木不能,再无力去追问原因,也没有胆量去哀求和挽留。
她本来,就是一个脆弱又怯懦的人。
林夏看到石椋窝在墙角,很想走过去揉揉她新剪了短发的圆圆的脑袋,告诉她别难过。
到了她跟前,却屈指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小短腿,今天太阳那么好,你还不快出去晒点太阳补点钙。”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眼睛圆圆的,头发毛茸茸的,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滚蛋。”
她骂完,却憋不住自己先笑了。
林夏也笑了起来。
从前,林夏是不相信一个人真的能为了另一个形销骨立、衣带渐宽的,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一夕欢喜,一念疯魔。
这段时间石椋不再甜甜地笑了。
她骄傲又自负,冷漠又刻薄,颓废又毒舌。
他知道是为什么,却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她每天若无其事地笑,大声地笑,放肆地笑,看着她的笑失去了味道,连酸苦都不再有。
然而,他除了想方设法地逗她笑,还能做什么呢?和杨齐打一架还是告诉石椋不要难过自己会陪着她?
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立场,也缺乏打破现状的勇气。
原来他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
林夏看着此刻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暖融融的石椋,感觉从窗子烧过来烈焰般的阳光都变得那么美好。
那么美好,他,配不上她。
石椋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过林夏,不是没看到过他注视她时泛红的眼圈,只是那时候她正被呼啸而来的爱情搞得晕头转向,他的那些细小的举动便没能放在心上。
可他一直以来,都对她那么好。不管是最初受人喜爱的她,还是后来把一切搞得一团糟的她,他都欣然接受,欢颜以待。
她可能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吧,一见到他,她就禁不住笑意。
只是这份喜欢从来都是不抱希望的,他不知道知道她的彻夜长哭,也不知道她的数梦长离,更不会知道她对美好破碎的恐惧。
她已经不再奢望童话小说里那样完美的结局。
能够相遇,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能够经过,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又或许这份喜欢本来就是不平等的,那时的她自负又自卑,从未把他当做能够比肩的人看待,固执的认为,毕业就是永别。
天各一方。
人各有路。
这注定是一个悲哀的故事,连爱情二字都不能加注。
与卿离别久,相望不相闻。
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