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收拾屋子,各种物件分类摆放,好让生活看上去条例些。擦完各种器皿,整个人窝进沙发抽烟,发觉十指的表层又在蜕掉这一年来死去的历史。
一入冬皮肤就脆弱,这状况已经持续多年,迷信轮回的姥姥总会回溯我的前世,我说其实可能只是缺水,加上我又那么的不喜欢水果。
Ⅱ
小时候寒暑假总赖在乡下姥姥家。
姥姥家后院有一片大大的果菜园,一年三季可以吃到应景的新鲜蔬菜瓜果。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可以钻进地窖越过大堆的冬储大白菜一头扎进一筐筐山楂的芬芳。
姥爷曾经在那片园地里培育出大如核桃鲜艳欲滴的草莓,那是我们家一干小孩儿可以站在场院里号令另外一群小孩儿的资本。
再然后,我们陆续长大,相继离开姥姥家,水果们的鲜香娇艳也就渐渐离我们远去。
姥姥依然会记得每个孩子喜欢吃什么,然后在年关来临大家要回来看望时提前储备。尽管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口味风格已几经转变。长大以后,每每喝到姥姥的肥肠汤总忍不住流泪,然后狡辩说胡椒放的实在太多,姥姥会开始唠叨我说人虽然长大了却受不住辣了,小时候加的比这还要多些。
姥姥唠叨的时候,姥爷就端着烟斗坐在对面,穿过烟雾静静的的看着,满脸微笑,其实,上了年纪的他已经听不清我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Ⅲ
小学一个暑假,照例赖在姥姥家。
80年代末物质匮乏,暑假里,等待《绝代双骄》开播之前,与村里小伙伴们聚众打发无聊的时光,场院里的我们跟风电视剧的流行,经常拉开架势组织两方对垒的战争游戏。
大家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青玉米杆儿做的“枪械”、酒瓶绳儿打散绑在荆条上制成的“拂尘”、竹竿绑上红绳仿成的“岳家枪”。
武器的精致程度通常决定了你在己方阵营中的地位。姥姥家隔壁孙家二孙子有一把梧桐木削成的大刀,刀柄下面坠着一块红绸,别在背上威风凛凛,场院上多少双目光里全是艳羡。
有天晚饭,我眉飞色舞的跟姥爷描述那把刀的威风,沉默寡言的姥爷抬手饮了一杯酒,摸了摸我头顶。
那天晚上,我在夏夜的大炕上睡得横七竖八,姥爷在通明的院子里叮叮咣咣。
第二天早晨,睡眼惺忪的我一眼就看见枕边摆放着一把木剑,漆皮线包裹的剑鞘、红黑毛线缠绕的剑柄,看上去是那么的耐心而紧实。剑柄下方坠着三束红穗儿,醒目又火辣。抽剑出鞘,榆木剑身被砂纸抛光的锃亮,闪烁着奇异的光。
姥爷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木匠。
那天早上,姥爷的温暖笑意穿过烟斗的云雾缭绕望着对面举着木剑傻乐的我。
那年夏天,我背着那把剑当了一整个夏天的孩子王。
Ⅳ
去年春节带兜总回到那片果菜园,举目已是荒芜,园地里长满了竹子和看上去依然年轻的梧桐。
忽然发现那片在记忆中描绘成漫无边际的园子,其实并不大,只不过几分地的模样。
在园子里跟兜总自拍了张合影,想起类似的某一年冬天,在竹林前给姥姥姥爷拍合影,镜头里那两个瘦弱而苍老的身影和在冬天里挣扎着渲染着一抹残绿的竹子让躲在镜头后面的我两眼模糊,酸酸的鼻息里分明嗅到了草莓鲜香和泥土清新的味道。
阳光撒进这园子,恍如隔世。
Ⅴ
2011年,姥爷离世,我很想念他。
请原谅,小时候的我们,都不懂爱。
愿长夜里有人陪你说话。
张大鹏导演短片《啥是佩奇》
篇首音乐,来自鹿先森乐队。
鹿先森乐队,中国内地民谣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