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月亮有一种莫名的喜欢,也许是因为我出生在月亮之夜,也许是其它的缘故。总之,我是爱月亮的,如果说太阳是生命之火,那么月亮就是灵魂之光。
小时候,我非常奇怪月亮为什么老跟着我呀!那个夏天的夜晚,父亲背着我从公社的林场回家,他大步流星地走在无边的荒野里,那时侯路上的行人很少,四面黑漆漆的,偶有一两只荧火虫在眼前飞过,行不多远,从路边瓜棚里就会闪现出微弱的灯火,被风一吹,火光幽幽暗暗的,原来是看瓜的人点的煤油灯。我趴在父亲的背上非常害怕,总觉得我的背后有个人在跟着我们。父亲飞快地走着,我无意中抬头看天,一轮圆月正穿过云层高高挂在天上,瞬间天地万物明亮起来,像被月光清洗一番,小路陡然在杂草里显现,明晃晃地向前方延伸出去。当父亲放慢脚步,月亮也是一副慢悠悠地样子,我看着看着竟安然地睡着了,等到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只听父亲轻声说:"啊,到家了。"我一睁开眼,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挂在我家门前的树梢,院子里安安静静的铺满了一地的白光。
农村的夜晚那时是常常停电的,吃过晚饭,我便和邻家小孩三五成群一起玩捉迷藏游戏。大家分成两帮,定好规矩,一帮小孩站在月光下身子不动,嘴巴开始数数字,从一开始数,一般数到二十,另一帮小孩急急慌慌地投到月光的阴影中四下寻找藏身之处,如果藏好了就憋气不作声。
等数到二十了,站在月光下的孩子便一哄而散,各人去找藏着的人,草堆里有被逮着的小孩,便大呼小叫,石头缝隙里有被抓着的,就乍乍呼呼的,还有的男孩出人意料地躲在女厕所里,当然最后被揪出来是要被大家嘲笑的,并且被当作以后笑料的谈资。一帮藏着的小孩全部被找出来后,就算这帮人是输了,开始轮到数数字的那帮孩子藏身了,如此,轮番着玩。那时候的月亮圆且耀眼,月光比现在的路灯还要闪亮,明晃晃地照着大地,孩子们就在月亮纯净的光辉里追着,跑着,不知困累,只到月落西沉。
我的爷爷年龄大了,每天晚上在我们家吃过晚饭,我便和小姐姐两人搀扶着爷爷送他回去睡觉。我们家住在村子的东头,大伯家住在村子中央,爷爷的小屋挨在大伯家旁边,爷爷就这样每家十天挨着吃饭。以前爷爷来我们家吃饭,晚上是不用我们相送的,可是后来爷爷慢慢老了,我们不放心,总怕他磕着,就要送饭给他吃,可是爷爷不服输,他执意要走走,他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后来他果真高寿。
我们送爷爷回去的时候,往往是顶着月亮的清辉,农村人吃饭都很晚,每日是披星戴月地在田间劳作,很晚才回到家里开始烧火做饭,农人说,晚饭晚饭,点灯吃饭。
爷爷走在洒满月光的乡间小路上,会不急不缓地给我们讲他的故事,他骄傲地说他是大清朝的人,头上的辫子后来剪了,参加了革命党,他说他曾是张作霖手下的北伐军,他又无限惆怅地说,你奶奶是买来的童养媳,长得非常俊……,我们那时并不听懂爷爷说得这些,不知道大清朝是什么,也不知道张作霖何许人,奶奶,我的奶奶我没见过,因为我还没出生,她就去世了,我只觉得这故事像是黑夜里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神秘叵测,但爷爷身上老穿着的那件蓝布长袍和腰间紧束的腰带,总让人觉得他不一般,经历非凡。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精神抖擞地踏着月光朝前走,他那日渐清瘦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好长,像他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今夜,我一个人游走在天地间,我又看见了三十年前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它还是那么的圆,那么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