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一部电影。
Sir光看,就感觉渴了。
到底有多牛,你先来“品”几个镜头——
对,大师级的导演,就是能让你尝到画面里的味道。
1
第一味,甜。
一个红色山石的世界里,一座孤独的巨山下,一群闪光的小点。
原来是一群采矿者。
他们衣着亮晶晶,金头盔,戴探照灯。
虽然采矿,但他们步履轻盈,动作优雅。
他们开采了这样的液体。
金色,浓稠,还有几滴不听话的飘在空中。
他们并不带走它,只是把液体都聚在一起。
这是甜。
有人说酒里没有甜味,有人说有。
Sir说,甜是被挖到的味道。
它是精华,它是隐秘。
它是当你feel到时,你会闭上眼睛。
第二味,热。
三体世界,无边沙漠,一群怪人在迁旅。
红伞,白衣,披风,个个身形寡瘦。
怪异的不是他们。
一只巨大的脚踩过,竟然是巨人。
巨人用硕大的身影罩住小人,帮他们遮挡来自三个太阳的阳光。
这里是热,不同于温暖,也不同于滚烫。
这种热,不是汗流浃背,不是气喘吁吁。
而是你在沙漠里,没有水,没有路。
但,你有远方,你有依靠。
第三味是辛香。
怎么呈现?先看冰。
一台冷冰冰的机器,像《西部世界》的合成人工厂。
射出红色和黄色的粉束,啪嗒啪嗒,炸出一个人的轮廓。
喔,这是酒的世界。
也是你的世界。
它们的共同点是,你只有在辛香的时候,才能感知到自己。
第四味,烈。
爆炸的云层,穿梭的飞机。
飞机里,一男一女。
炽焰绽放,是酒的主味。
是火种,是激情,也是高潮。
剩下三味,Sir不再解说,由你亲自去品。
第五味,醇。
第六味,香。
第七味,韵。
星球,宇宙。
最终被一个人型的星云,揽入怀中……
每个世界各有生命,各有美感。
甚至,以专业的剧本眼光去看,还能看到导演为每个影像世界布下的戏剧反差。
在“热”,是炎热和阴影;
在“辛香”,是冰凉和炸裂;
在“烈”,是危险和快乐;
在“醇”,是苍老与新奇。
每一帧都是细节,每一秒都是匠心之作。
在这个广告片,看不到一般导演的气质——
没有年轻人的心机,没有无知者的迂腐,没有懒惰者的敷衍,没有高知者的酸臭。
导演究竟是谁?
2
导演今年81岁。
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在公园,在医院,在麻将桌边,在电视机前。
他却在片场执导筒。
神奇的是,他老,但不拍烂片。
他叫雷德利·斯科特。
你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你会听过他的电影。
70岁往后,《火星救援》《普罗米修斯》《异形:契约》……
70岁往前,《末路狂花》《黑鹰坠落》《角斗士》《银翼杀手》《异形》……
如今八十。
他拍电影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马不停蹄,似乎想在生命的晚年,留下更多痕迹。
执导的《异形》新系列尚未完结,接下来还有《不列颠之战》《角斗士2》《异星灾变》 。
上边只是导演,下边还有一张疯狂的制片单。
提到雷公,很多人第一想到的是硬。
身体硬朗,性情硬汉,电影硬核。
但你也许不知道,他对美的狂热追求。
在成为一个牛逼导演之前,雷公先是一个美术家。
雷德利·斯科特画的分镜图
而在雷公的电影,美最常见的化身,就是女性。
他镜头下的女性美,不止靓丽性感。
还必须强大。
《末路狂花》之前的1979年,他就开创了“大女主”三个字。
在一部恐怖片,《异形》。
里边那位女主角,在所有男人或崩溃或暴怒,或逃避或求死时,唯有她,理智、勇敢、坚强,屹立不倒。
他不止发现美,他还创造美。
创造成大家争相效仿的潮流。
比如说《角斗士》这个镜头,男人的手轻抚麦田,是家,是爱,是温柔,是浪漫。
太美,于是被多次致敬。
Sir能想起的,就有《神枪手之死》和《复仇者联盟4》。
灭霸解甲归田,也用了这个镜头
一个镜头也能流行。
更不用说,他的美学。
3
很难用一个词去界定雷式美学,毕竟,他以风格多变著称。
拍生活,拍古装,拍科幻,拍恐怖,他都没问题,而且每一出都是美不胜收。
但最震撼的那场,叫做赛博朋克。
《阿丽塔:战斗天使》《攻壳机动队》《黑客帝国》都以它为美。
而这条视觉系的源头,是1982年,雷德利·斯科特的《银翼杀手》。
电影永远没有白天,建筑物没有边界,人群密集没有脸庞,巨大的屏幕人脸,没有人性。
有好多,但感觉没有了一切。
这种美学,如何解读?
Sir顺藤摸瓜,找到了《银翼杀手》的根源。
它是一幅油画,名叫《夜鹰》(Nighthawks),作者是爱德华·霍普。
这幅画,请不要一扫而过,它需要你点进去细看。
街道空荡,餐厅中有四人,每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是那对情侣。
餐厅里的黄色光透出来,在玻璃窗外形成了诡异的绿色,外边看起来有阳光,却让人感觉到在黑夜。
《夜鹰》画于1942年,珍珠港事件后的美国。
“也许,我的确是无意识地在描绘一个大城市的孤独。”画家说。
到了雷德利·斯科特手中,这种孤独,与他对科技和未来的理解形成了呼应。
我不停地在制作团队的眼皮底下挥舞这张画,以便让他们理解我要表达的感觉和情绪。
是孤独。
最后致命的,不是战争和病痛,是孤独。
所以,人造人总是不停对主角诉说,“活在恐惧中的滋味”。
所以,人造人总是在明明可以杀死主角的时候,饶了他。
虽然是要置自己为死地的敌人。
但他们不忍杀死他。
因为孤独太可怕,恶于死亡。
这也让这帮奇形怪状的人造人,比任何人都美。
4
在《七重奇境》的幕后纪录片,雷公一共说了16句话。
其中,“art”(艺术)这个单词出现了三次。
Sir最喜欢的是这句——
A picture is worth a thousand words.
一幅图画,传递千言万语。
三流导演用台词表达语言。
二流导演用影像表达语言。
而一流导演,用美表达语言。
什么意思?
第一,他的美可以说话,如前所述。
第二,他的美,不一定关于“美”自身,也可以是传统意义上的“不美”。
如丑恶。
《异形》来源于H.R.Giger的艺术。
一眼看上去,的确让人恶心,但往细了看,那种人体骨骼和黑色钢铁的融合,似乎在表达工业与人的畸形结果;性暗示的结构,似乎又在表达暴力的弗洛伊德本质。
如肮脏。
肮脏是颓废——颓废的美,在于它身上藏着多年的历史洗刷;
肮脏也是破败——破败的美,在于它最后的一丝生气。
如怪异。
如恐怖。
一幅图画,传递千言万语。
这就是雷德利·斯科特一辈子坚守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