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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迷途
滇中市卉城区,大学城工地。
刑侦中队长白玉堂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决定了自己的跟踪目标。
他看得明白,当四人走出钢筋水泥的阴影时,在前方工地大瓦数灯泡的照射下,每一个人都有影子,决无例外。
……既然不是神鬼,那我怕他作甚!兴许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就能破获一个邪教团伙!
作为一个仍在停职、亟需戴罪立功的年轻干警,此时此刻,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就此罢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以,他选择继续盯梢的,正是那个手持武器,被另外三人称作“阴差大人”的女人。
那人一直向东而行。走出去很远,上一个坡,便是六车道大路。
她步履轻捷,虽然比起前夜的黑衫男子多有不如,但至少不在优秀刑警之下。路灯之下,白玉堂方才看清,原来她手中的武器是一把鬼头刀,似乎确然是有些年头的。
然而,就在他攀着树篱翻进道路的那一刻,白玉堂完全惊呆了。
因为,那女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全然淡去,融进夜色,直至不见。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和前夜的追踪已大不相同:前夜,那姓南的是跑得太快,把他甩掉了;而且后来和那个瘦小女孩在房顶上,也人模人样的,谈吐、举止,都算不上什么鬼怪。
但是今夜,白玉堂的视线根本没有离开过这女人的背影。夜色越是暗,越怕跟丢了,便盯得越紧。
可是,那女人居然能在抬腿跃身那无所遁形的时刻——路灯下被看得最最清楚的时刻,凭空消失!
白玉堂心头一乱,想到这人“活了七十多年”的年轻老妖身份,尤为悚惕不安。
夜色如海,路灯迷离。前方空荡荡的、只偶尔奔行一两辆车的公路,忽而显得不真实起来。
二十六岁的刑侦队长,第一次明白“认栽”二字的沉重。
连那个武艺高强的南姓黑衫人,都不曾让他认栽。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认。
——那个敌人,不是你的本领能够追缉的。
黑衫男子的话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白玉堂轻骂一声,忽觉天外有天,宇宙外仍有宇宙,在这广阔的寰宇之中,他白玉堂不过沧海一粟,许多未解之谜的谜底,永远不会向他开放。
他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疲倦悄然而至。于是离开高速,沿着未拆迁的棚户区外围街道前行,准备返回宿舍。
夜愈发深了。
他走了很远,感到非常疲倦。就在这时……
——警察哥哥,累了吧?上车吗……
谁?!
白玉堂警觉回头。在自己身后,出现一位靓丽的美女,波浪长发,身材窈窕,声音甜美,轻纱长裙,正骑在一架摩托车上,热情地招呼他。
深夜,单身女子,主动搭讪。
如果这是个宁静美好的夜晚,就算他不愿笑谈风月,轻松应邀,至少也会怜香惜玉,投桃报李,送美女一程。但现在……
他知道:来者不善!
从没有哪个人可以近白玉堂两米以内,而不被他发觉的。更何况她还骑了摩托车!
这些天,先后经历了“诡异坠楼”、“黑暗廊道”、“虚空行走”、“年轻老妖”等怪事,咱们白队长对不明夜行生物的心理警戒值已达临界点——他可不想步评书里三探冲霄那人的后尘。
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微微侧头,将眉一挑,一双凤目在这女的身上扫了扫,嘴角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声带挑逗:
“美女,你真漂亮……约吗?”
那女人妙目一眨,双颊焕然,显是被夸得开心,轻盈盈下了车,朝白玉堂又走近了一步……却不料……
唋——!!!
什、什么情况??!
那女的惊怒之间,白玉堂已撒丫子跑了……
鬼怕什么来着?
桃木、玉佛、大蒜、钟馗……
嗳?别忘了,每个人自带的免费辟邪武器,干净利落,绿色环保——
唾液。
白玉堂急中生智,把白妈妈早年讲过的玄幻故事里“辟邪圣物”这么一用,居然好使!他连忙拼命狂奔,心中暗祷:好娘亲长命百岁。
……然而他跑出去才没多远,便发现这街区,不太对劲。
尽管这片棚户区没怎么来过,但大方向和地形他是非常熟悉的。卉城区东高西低,西边是大湖,东边是山区。往西走应是下坡为主,越走越平坦。
然而他明明向西奔跑,却在不断上坡,地势越来越崎岖;景致也不对:夜色中,连连绵绵,都是劣瓦低墙,全然望不到尽头,无论向哪个方向跑、跑多远,都在这棚户区,再也出不去——竟是迷路了。
他奔了一阵,阳气生发,俱意渐消,怒意渐起。
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竟然如此嚣张,几次三番戏弄于我。
可恶……鬼又怎样,怪又如何?如果白玉堂注定有此一劫,就让他们都放马过来!
想到这里,他止住奔势,步子扎稳,向暗夜里无边无际、深无止境的低墙劣瓦看了一圈,厉声道: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敢跟白爷作对,你出来啊,来啊!”
在他叫声的回音中,渐渐混上了一阵轻盈的笑声,从四周涌到了他的立足之处。
女人面孔从四面八方晃了近来,眼花缭乱。直到千面环身,声音震耳,令人退无可退之时,才渐渐收拢,合为一形。
“真可爱,你是第一个敢唾我一脸吐沫星儿的男人哦……”
那女人美目含情,发丝轻舞,比先前搭讪时又明艳了许多。
但白玉堂看着她,只觉寒意遍身,冰冷刺骨。
忽然,周围的情况又变化了。
似有无声无力的风扬起,灰色墙瓦一一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草树幽幽,清风明月,景色怡人。
但白玉堂却心道不好,眼皮一沉,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消散,头晕不已,睡意浓浓。他挣扎着挥出匕首,朝着眼前的艳影发出最后一击。
“恶……鬼……”
但他的手终于无力垂下,玉山倾颓,整个人软倒在地。
那声音甜美的明艳女鬼皱眉扶住白玉堂身子,似乎并不觉得高兴。她侧脸看向身后,冷道:“怎么又是你?”
一声沉沉的笑,仿若来自地狱般阴寒。
在女鬼的身后,渐渐浮现一个紫影,忽明忽暗,隐隐透出人形,却边界不清,雾气弥漫。
“怎么——你不感谢我吗?这人的魄体十分难得……”
“呸呸呸”那女鬼只觉烦恶:“……你这老魔头,原来竟这般庸俗。”说着,她白皙的指尖在白玉堂喉结处划过,又捧起他的脸,怨道:“什么体不体的。这么好的男儿……”
那“老魔头”阴阴一笑,并不答话。
他们说话的当口儿,先前的棚户区幻影已经完全消散。原来,那紫影“老魔头”设了结界,一般人无法近身。白玉堂已失去意识,幻影什么的反倒不需要了。
大学城东某处山坡上,明艳女鬼身披柔纱,绰约可人,将年轻男子轻轻揽住,摹眉抚鬓,欣赏良久,物我两忘。
看来看去,心猿意马时,她也不管身后魔头静窥、用意不明,竟然悠悠一叹,凝睇敛睫,俯身欲吻。
然而,就在她的唇即将触碰怀中男子的时候,前方响起一阵清亮的笛声。
女鬼毫无准备,心神一乱,猝然抬头,却见来人迅如劲风,已掠入结界,带起地面红土,两旁开道。
笛声停时,一个短发少女在她身前一丈开外站稳,厉声道:“流光,住手!”
“唷——”名叫“流光”的女鬼心中不快,声带倦意,“小姐姐,你可真会挑时候哇……”
她话说得慵懒,但整个人已经飘了起来,身上轻纱倏地激放而出,化作一条阴暗的水龙,夹着气浪,向对方直压过去。
但那短发少女毫不退避,甚至连动都不动,周身凝起一股力量,迸发开来,竟是红土漫天,锐石如剑,刺向对方。
流光将轻纱一抖,水龙翻动,将沙尘挡住,随即化作冰刺,与对方的石剑斗在一起。她一边施法,一边笑道:“小姐姐,你慢些动手。都上千年了,还是这么丑的招数,这尘土飞扬的,难怪你永远都是个土包子。”
这短发少女,正是那夜白玉堂在居民楼顶看到的“独苗蒜”瘦小女孩。
她却不答话,左臂一扬,凌空削断一截树枝;右手一推,将树枝点燃推出,石剑被火焰包裹,转眼间便即灼热,铛铛铛铛,激撞处,对方冰刺很快融化,消匿无踪。
流光心里来气,嘴上却仍不停歇,骂道:“好个符桃,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真怕你不成?”说罢加紧施法,将坡头一处陂塘水面激起,化作冰凌霜雪,全力猛攻,周遭顿时寒意刺骨,如坠隆冬。
然而那位名唤“符桃”的短发女孩却总能克制她的招法,水来土掩,泥石迸进,一直压着对方的法力。
流光身后那团紫雾一直隐在一旁静观。他看到流光无论怎么施法,总是不敌符桃,沉沉地哼了一声。
这沉沉一哼,符桃才注意到那紫雾的存在,惊道:
“你,你竟和他们混在一路,怪不得……哼,今日我不能放过你!”
说着,她怒气上冲,一声长啸,脑后短发全然顶冲起来,骤然间,砂石流迸已改了方向,同时天上似凭空出现巨大重物,向着流光垂直压下。
流光刚答“谁说我们是一路……”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幻化成无数道人影,想伺机逃走,但头顶的巨力却不断扩大,将她所有幻形都镇在下方。
这时,那团紫雾悄无声息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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