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村子的大路一直往北走,是附近几个乡镇中小有名气的一个渡口,渡口因在渫水之南,便被取名为渫南渡口。在之前滚水坝和大桥未修建的年月里,两岸居住的人们就靠乘坐渡口几只乌黑的木舟往返,小小两只木舟,把人们对亲情的眷念和交换物资的需求带往彼岸。
我外公家和我们家就是隔河而居,小时候常常跟着父母坐船过河去外公家。撑船的梢公有两个人,按单日子双日子轮流工作,一个年轻些,比我父母年长几岁;另一个是我的爷爷辈儿,我管他叫广嗲,广嗲每次见到我们,总是和蔼亲昵地问上一句:“雷雷,又去外公家啊。”
小时候人小腿短,泊在码头的船总是比岸边高出一截,小短腿儿一下子迈不到船板上,广嗲总是在站在船头伸出那双粗糙的手一把把我抱上去,或者牵着我的手一拉让我跨上去。船泊在水面上,人一踩上去总是要晃悠两下,胆儿小的人第一次坐通常会害怕;倘若遇到乘船的人多时,木制的船板就会被踩得咯吱作响。
小时候总想获得坐在船舷边上的资格,一边开一边把手放进河里,让小手随着船动拨开水流,手心穿来河水温柔的抚摸,很是有趣。为了哄我进船舱,广嗲就会向我招招手:“雷妹妹你来,爷爷这里有炖的新鲜的河鱼给你吃。”
渫水河在以前经济不发达的岁月里,默默地满足了沿河而居的人们各种用水需求。晨起的一天是从跟渫水河打交道开始的。女人们用竹篮提着前一天夜里一家人换下来的衣服,邀上三五个关系好的家庭主妇一起去河边洗衣。先把衣服浸在水边,把衣服摊开泡在水里抹上肥皂搓个大概,然后用棒槌在青石板上把衣物敲打得清脆作响好把脏水锤出来,然后又重复搓洗捶打的过程反复几遍直到衣服洗干净放进竹篮里。这个时候,船上的梢公会把早饭做好热情地跟早起坐船过河的人话家常;河边浣衣的主妇们也会东家长西家短的聊起天来,有时候不止是衣服,还会把刚拔出来还带着泥土的萝卜白菜们也洗一洗;而男人们会挑着水桶过来打水,填满家里的水缸之后再顺道把地浇一浇。
等吃过早饭,大人们去地里劳作,河边就成了不上学时候的孩童们的天堂。小时候很喜欢跟在大我们好几岁的哥哥姐姐们后面去河里翻螃蟹找虾子,经验丰富的哥哥姐姐们总是掀开一个石头就能看见藏在沙窝里的螃蟹,用大拇指按住蟹壳儿,飞快地捏起张牙舞爪地螃蟹君就往罐子里一扔,动作慢了极有可能会被它的钳子夹到。
至于找虾子就更难了,虽然不咬人,但虾米们逃命的速度飞快,这个时候就非得两个人以上配合不可。一个堵,另一个人赶,然后用竹制的小虾扒子瞅准机会一网,虾子们就跑不了了。快到中午,日头渐渐毒了,带上满满的战利品让妈妈做来给中午加菜。也不放其他佐料,就用油盐一炒,炸的焦脆,吃起来嘎嘣脆味道又纯正。
对于临河而居的人们来说,河流带来的馈赠不止这些。夏天天气热,到了傍晚人们就喜欢搬着凉椅、竹床到巷子里吹吹带着凉意的河风。清爽的河风裹着邻居家的夜来花香来到人们的身边,淘气了一天的孩子们时而望着草丛中飞舞的萤火虫、时而抬头看看干净的夜空中闪亮的群星,在大人们的故事声中,缓缓地合上眼皮。
倘或遇到火气重的小伙子们觉得河风解不了热也不要紧,带上短裤去河里游两圈儿就行了。对于没有游泳圈又不是很会游的小屁孩儿来说,找一个不漏气的废轮胎往河里一放再坐上去也能过过瘾;或者是把轮胎当成救生圈用,渐渐地竟学会了游泳。我们这儿有个习俗,立秋的那天去河里游泳来年夏天就不会长痱子,所以立秋那天去河里游泳的人特别多,颇有种下饺子的感觉。
对于住在河边的孩童们来说,除了捉螃蟹、捉虾、游泳之外,还有一项乐趣就是打水漂。在河滩上仔细地挑选又薄又轻的页岩,然后找好力度和角度把页岩迅速地扔出去,石头在水上打好几个漂才会沉下去。小孩子们经常会互相比赛打水漂,谁打出来的水漂个数最多谁获胜。打水漂要找好诀窍,要不然扔出去根本形不成水漂就会直接沉下去,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我并没有把这个技能学会。
后来家家户户都有了洗衣机,河边的码头就再也没有浣衣的女人们了;家家户户挖了水井通了自来水,也不需要天天去河里挑水;通了公路的两岸让乌篷船们也没有了船客;而当初在河边疯玩儿的孩童们也渐次长大离开了家乡。当我们最后从这条母亲河那里获得无限欢乐的一代老去后,还会有人记得它曾经辉煌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