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社会中，我们必须工作谋生，但不可以受到朝九晚五的生涯所缠缚。

                                                                                                               ——索甲仁波切《西藏生死书》

        今天一个有八年未曾见面的同学和我在网上聊了几句，难免勾起了我对过去的追忆和感叹造化弄人。

        老钟，我的初中同学，也当过半学期的老对（大连话，意为同桌）。我那时可以说淘气的要命，在老师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坏孩子。而老钟与我相反，不仅学习成绩优异，人还特别老实，可以说是好孩子中的好孩子。然而就是这样性格与行为迥异的二人却惺惺相惜。

        第一次说话无疑是我主动的，那是初中的第一次军训。他站在我旁边，我笑嘻嘻地看着身旁青春痘旺盛生长的他。当时他给我的感觉特别闷，不善言辞。这样的他估计也没有太多朋友吧。是的，我用了也字。即便我一直大大咧咧，可我在青少年时期总是很难交到朋友。他说话声很小，估计当时我也没听清，更何况他是那种不引人注意的孩子，我便很快将他忘了。

        在学校，我很出名，当然是臭名远扬。我经常惹祸，不写作业，和人打架，把女同学气哭。老钟呢？他有着稳稳当当进入大家视线的方法。学习好的他，少不了老师的表扬。而他正经的没法正常交流的行为不失为一种特色。有一小段时间，大家都无聊的拿学校发的计算器计数玩，看谁按的多。田兄拿着他的计算器到我面前，给我看他按了多少数。虽然我对这无聊的游戏不感兴趣，但还是同他胡扯。坐在我附近的老钟，一把夺过田兄的计算器，将其清了零。这件事把田兄气坏了，我则笑得合不拢嘴。这也是我俩当时对生活态度相反的体现。我对不感兴趣的事懒得去了解，但却不反感别人在我身旁唠叨我嫌弃的东西。而他则要学会他不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他知道如何把计算器上计的数清除，可他却厌烦别人打扰他。

        随着和老钟相处时间的增多，我俩都知晓对方喜欢读书。而书就成了我们相知的开端。那时我的时间是花在看电视剧和读书上，他的时间则在学习和读书上。坏孩子与好孩子终于有了共同的爱好。我不得不承认，老钟读的书远比我多，更比我广。

        我小时候喜欢看的书是中国古典文学，大部分是先秦诸子百家的著作和诗词。上初中之前外国的小说只读过两本，《鲁滨逊漂流记》和《童年》。而现在，我读的几乎所有文学类作品都是国外的著作。虽不至于说是老钟改变了我的阅读兴趣，但无可厚非，他是我疯狂涉猎外国文学的引子。

        做同桌时，他向我推荐了《悲惨世界》，建议我阅读。我寻思就看一看好了，于是让父亲给我买本回来。拿到书我才发现，《悲惨世界》也太长了。我花了两周的晚上终于读完了冉阿让的故事。随后我便自发的了解西方作者与著作。

        他常与我说道一些词句，我也因此获益匪浅。他提的次数最多的是柳永《八声甘州》的第一句“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他虽有了我这么个能多聊一些的朋友，但和我的矛盾仍是颇多。他在学习，我在玩闹。我总是在笑，他则自己不笑还不喜欢看我笑。班主任认为我影响他学习，甚至是我欺负他，不让我俩当同桌了。

        初中毕业后他去的是本地一流的高中，我则是三流的。又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所以就没有了联系。前些年有一次和几个初中同学回学校看看，有个同学给他打了电话，但他有事来不了。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在大连，和同学们几乎都没再见过面。到了现在，我在外地工作，也就偶尔在网上的同学群里跟昔日的伙伴们胡扯。前面写的内容也说明了老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自然很难主动和人联系。至于我，我是和在一起的朋友们勾肩搭背，分开了无牵无挂，所以也不和外地的亲朋好友们联系。

        最初令我想起老钟的事，是因为我上个月末的旅行。当时去了镇江，那有一处南山风景区，相传刘勰在那创作了《文心雕龙》。让我记得此书并使我会念刘勰的勰字之人正是老钟。后来我在网上发了我在镇江拍的照片，老钟也写了评论。他写道《文心雕龙》中他只记得“君子藏器，待时而动”。不愧是老钟，没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打动我了。我出门旅行，主要是想换个环境，让自己的心静一静。在国企总有一股压抑，看着倒班工人们得不到应有的尊敬与待遇，我也不好受。而旅行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多了解其他人的生活，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活法。而我确实有些急了，尚未藏器，更没待时。现在的我必须隐忍，看清形势。

        今天和老钟总算是细细地聊了几句，然后猛地觉得造化弄人。我上了一所普通大学，学的是法学。老钟上的是名校，学的是工业设计。我大学同学多半是公务员，可我不喜欢，于是我到了离家几千公里远的工厂上班。老钟则放弃了学术，回到家跟前当起了公务员。他还说他很多同事都和我一个专业。在我看来，我俩像是互换了工作。适合当公务员的我试图在远方闯出一片天，一丝不苟的学霸老钟却在街道搞宣传。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这个身份可以一直到老。他的回答让我惊讶。因为我了解他有多少知识，更懂他那颗文人之心。

        上午聊天时他的第一句话说我“四处旅行，畅游凭吊，一派文人之风”，我倒觉得自己是放浪形骸的山野村夫，偶尔装装骚人罢了。从我俩的对话中，我肯定他还是一如既往。文人气质的他，放弃了外面的好工作，选择在街道做公务员，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不是我反感公务员，是我觉得他志不在此。现在也只能希望他顺顺利利的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每一个选择都是一辈子的事。况且，真正重视生命并不是要生活富裕有权有势。毕竟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宇宙中不变的是无常。做出让自己能够安然面对死亡的决定，才是最佳的。

                          于2015年11月14日深夜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