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跳动着前进,嘈杂声、汽油味无孔不入揉搓着我的五脏六腑,我闭着眼,假装睡着了。
你就坐在我对面,在这样拥挤的环境里,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气息,像风,像阳光,自由明朗,那是我求不得的。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植物在秋老虎的威风下奄奄一息,我穿着宽松的裙子一只手拿着本子死命的扇风,一只手握着笔解着一道你追我我追你最后什么时候见鬼的相遇的题目。你抱着篮球从我身边穿过,碰倒了我桌子上堆积的书本,虽然你道歉了也马上帮我捡起来了,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讨厌你。因为你没有把我的书摆得像原来一样整齐;因为你头发上的汗滴到了我的手上,我觉得很脏。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你,虽然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在同一个教室坐了整整一年,但我一直坐第一二排,你一直坐倒数一二排,这距离对于我来说就像银河一样遥远。
第一次见面,就算我讨厌你也不能否认你长得好看,说实话,有点像网球王子。而我穿着大一码的姐姐穿过的洗得发黄的裙子,手抖剪得过短的刘海被汗水一撮一撮的糊在高凸的额头上,自卑让我甚至不敢正眼看你。
政治书上说自卑和自傲两种消极的情绪总是紧密相连的,所以我又是自傲的。有句流行话叫不考试吾宁死,我就像所有的学霸一样恨不得每天都考试,当我的名字被挂在榜首时,每个人都会注意到我,平凡的像狗尾巴草一样的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能开出花来了的罢。
后来呢,我们是怎么认识并成为朋友的呢?
对了,是你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经常来问我题目,从刚开始的数学到后来的英语,我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事实上,我很享受帮别人解答问题,还喜欢把问题扩展开来,以显示自己的优秀,简单的概括就是热爱装逼。
其实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算得上是朋友,武侠书上写的两肋插刀、千里走单骑这样的朋友我是没有的。
我概念上的朋友,她们有些会让我帮她们做资料书,然后给我笔或者本子做为回报,这样,我就可以不用花钱的做资料书;
有些会问我题目,然后请我吃零食,就像你一样,我很喜欢吃零食,那些香甜辛辣在味蕾上绽放的感觉让我觉得幸福;
有些是和我成绩差不多的,我们会交谈学习进度,然后假装从不学习,好像所有的成绩都来源于天分那样。因此,我很羡慕你,你可以为你的兄弟打架被全校批评,而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什么时候你从我概念上的朋友中跳出来,变得不一样了呢?是了,是春天猫发情了传染了人的那个时候,粉红色的泡泡伴着折叠成心形的情书在教室上空飘扬,寝室里的话题一下子变成了甲向乙表白了,而乙却喜欢丙这一类的。在我把图书馆的课外书都扫荡完结的时候,这无疑是新的消遣了。当然,所有人都以为我不会听这些八卦,因为我从不参与讨论,还总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后来,当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中的甲变成了班长,乙变成了你,丙变成了我,我当真是觉得很震惊的。
我开始特别关注你。
你头发很好看,黑黑的,不像我,黄色还分叉,像一把干枯的稻草。你的眼睛也很好看,狭长的双眼皮,你还很爱笑,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儿,配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很可爱。你很喜欢篮球,在中午吃饭的那一点点时间都会去打,我有时候会把题目放下,跑到走廊上去看你打球,还美其名曰放松眼睛,后来班上兴起的放松眼睛的风潮无疑是为我做了绝妙的掩护。体育是我的弱项,我不喜欢体育课,你估计最爱的就是体育课了吧,体育考试跑步你还跑了第一名,我挺为你高兴的,尽管我体育连及格都没达到,还被老师拖出去加训了。
我越发现你好就越觉得自己不好,我不止长得不好看穿得不好看就连内心也光明不到哪里去。我第一次没有自己剪头发,而是掏出积蓄去理发师那里剪了一个发型。我把旧衣服里面看起来比较新的拿出来搭配,还跟着潮流买了一双红色的坡跟鞋。在我把自己收拾得差强人意的时候,舆论的风突然变了,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里的丙变成了班花。
我膜拜了坐在你旁边腿长肤白的班花后,就放弃了把一根苦瓜打磨成白瓜的想法,觉得自己感染了很严重的病毒,连白日梦都开始发作了。我重归了我的轨道,只是关注你的习惯还没改掉。你还是经常跑来问我题目,经常给我买各种糖果,最后一排到第一排的距离就好像第二排到第一排了一样,有时候不问题目你也会跑到我旁边趴着看我,说些不着调的话,让我觉得你好像真的喜欢我了一样。
可是,其实无论喜不喜欢,都没什么区别的。我们才十五岁,就好像之前我说的我不可能为兄弟打架而被全校批评一样,我不敢也不能冒险。
像这种千分之一成功的概率都没有的险怎么值得冒呢?
如此,又有什么可想的呢?
车到了,老师把我叫醒,而你不知道还有多少站。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没有看你,也没有说再见。
我还没站稳,车就开走了,尘土溅了我一身,我揉挤着跑进眼睛里的灰的时候,突然想起毕业晚会那天,我们一遍又一遍的唱着《祝你一路顺风》,很多人都哭了,你问我为什么不哭,我说为什么要哭,我们有手机有QQ随时可以联络呀。在这一秒,我迟钝的明白过来,哭是因为连联络都不会有了,是因为再也不会在走廊里嬉戏,是因为流逝的青春韶华,是因为前路的坎坷迷茫。
天空飘起了小雨,我懒得撑伞, 一路慢慢的走着,在走过一座臭水沟上的桥时,蓦地发觉,湿意已浸透了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