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我的曾祖父黄顺青先生
黄顺青(公元1895年~1983年),是我的曾祖父,利津县有名的教育家、书法家,《利津县志》专门有《平民教育家黄顺青》一文记载。在利津县,上几辈的人都尊称曾祖父为“黄校长”“黄老师”。县志记载中有小许错误,作为他的曾孙,我重新整理有关文字如下:
曾祖父原名黄廷选,字舜卿,解放后改名为黄顺青,意即顺应青年人之意。他1895年出生于利津县盐窝镇左家庄村。就这么一个百户多人口的小村,却是人才辈出,一直是利津县的文化高地。清道光年间,村里同时双进士登第。利津县“四大贤”,左家庄村独占二席(古钱币学家李佐贤、诗人张铨)。与曾祖父同时代的还有另外一个著名教育家、书法家叫张鹤亭。正因为如此,左家庄村也象北岭乡薄家庄村、利津镇庄科村等村一样,是利津县的文化名村。在市委组织部从事下派工作期间,市物价局帮扶左家庄村,我在检查工作时,专门围着这个村子转了一大圈。岁月流逝,也弄不清楚哪户宅基就是我曾祖父出生成长的故土!
利津县博物馆有曾祖父的专门简介,每次有朋友去,回来后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看来我是沾了曾祖父的荣光!有次与市图书馆许好成馆长闲聊时,听说我姓黄,并且家是利津的,马上问我和黄顺青的关系,口称我曾祖父为其老师,对曾祖父的字推崇有加,赞其书法集“颜柳所长为一体”。知道我是曾祖父的亲曾孙后,言倘有字留下,可以一起出本集子,费用一人一半。可惜时间久远,曾祖父的墨迹留下的真是少之又少。前几天听说我研究书法的一个表叔花了八千块钱从滨洲买回了曾祖父的一幅书法。因为我对书法是彻头彻脑的门外汉,所以也搞不清这些门道,只是细读了《利津县志》中的有关记载,心中充满了对曾祖父高山仰止的无限崇敬之情。
曾祖父八岁起入私塾学堂读书,数载后因家境贫寒辍学。1917年在亲友资助下考入山东青州师范讲习所读书。毕业后,在本村小学、济南化育小学、县立一高等校任教。1937年12月,日军侵占利津县城后,曾祖父反对日伪奴化教育,愤然辞教,回家务农。其间曾祖父父亲遭日军“扫荡”吓病身亡,叔父惨遭杀害,长子(即我祖父)被日伪打伤,一系列打击使曾祖父变成了一个疯人。利津解放后,他的病情逐渐痊愈,遂投身党的教育事业,先后任小学教师、城关完小校长等职。党的关怀教育使他焕发了革命青春。他常对人说:“共产党给了我新的生命,我要把一切献给党的教育事业”。在创办人民教育的过程中,曾祖父白手起家,勤俭办学,创立了利津县第一所完全小学——城关完小。建校后,他带领师生开展勤工俭学,自费购置掏粪工具,作为校长兼职起了业余掏粪工,多年如一日,为学校增收万多元。1952年,县委决定让曾祖父负责筹建利津师范,几十万元经费由他一人负责,凭一颗赤诚之心,结账分文不差。筹建过程中,他废寝忘食,日夜操劳,几次累得吐血,从不对外声张。曾祖父对教师体贴人微,宛如慈父。他常为生病的教师请医煎药;多次把家里养的老母鸡杀掉炖好,端到生病的教师床前;平时舍己为人,助人为乐,为全体教师所敬重。
我们老黄家是一个大家族,我祖父他们那辈叔兄弟九个,我祖父排行第二,他的亲弟弟排行第三。我祖父师范毕业后分配到利津县汀河公社教学,我的三爷爷没有考上初中,家里都盼着曾祖父卖个老脸,托人给安排份工作。曾祖父却说,“毛主席教育我们,劳动最光荣,考不上学就种地去!”于是我的三爷爷就光荣地去汀河公社割草窝村务了农。后来我的叔叔也是差一分被照顾上了利津县一中,让曾祖父知道后硬从学校给拽了回来。
1980年春天,我的曾祖母因为心肌梗塞去世,我的祖父和三爷爷亲兄弟俩就分了家。自然,识文断字的我祖父得到了很多书籍,我三爷爷分了很多的文物宝贝等。之后,我曾祖父随我三爷爷在头段村居住了整整三年。
那个时候我才上小学二年级,就常常在星期六上午放学后去三爷爷家住,不为别的,只为混顿饱饭吃。印象里曾祖父是个高高瘦瘦的老头,虽然八十多岁高龄,仍然时常给别人写毛笔字,屋里的毛笔砚台到处都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墨香。有时候长辈拿出我写的字让曾祖父看,都夸说写得很好,曾祖父眼睛不行了,看不清小字,着急得用手直捶头。晚上常揽着我一块睡,第二天对他们说,“我这个重孙子真有火力啊,身上象火炭一样!”
曾祖父一生酷爱书法,字体独创一格。晚年来,请他写字的人很多,逢求必应。他还常用求字者的名字编成对联,给人以教诲和勉励。到头段村后,也常常给别人写字,不仅双手能写,写累了用嘴含着,或者用脚夹着也能写。因为写的是草书,村里大部分都看不明白,也没有几个说好的,年底拿去写的对联都放起来不贴。我见过曾祖父写的《黄氏族谱》,都是蝇头小楷,真是如印刷的一般工整。
曾祖父一生热爱文物,在济南和利津县城工作期间收集购买了很多历史文物。1960年,他将收购的利津清代名宦赵长龄手稿奉献给国家,中央文物管理机关给他来函致谢,并表示给予奖励费用两万元人民币(换算到现在应该是很不菲的数字)!曾祖父当即复信说:“既不要名誉奖励,也不要物质报酬,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曾祖父收藏的文物,我见过的不少。其中一个石头枕头很象后来课本中所学的“宋孩儿枕”。有次,三奶奶拿出来所藏文物给县文化馆的人换点钱花,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很完整的“浑天仪”!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揣了一个铜蛤蟆藏到兜里,最后被翻了出来,此后就再没有了看这些宝贝的眼福。
曾祖父在利津教育界享有盛名。曾当选利津县一至六届和八届人大代表,1980年为县第九届人大特邀代表。因为穿着十分俭朴,多次参加会议被保安拒之门外,闹了不少笑话。
1983年2月17日,曾祖父病逝于利津县付窝乡头段村,享年88岁,《利津县志》误记为左家庄村。
我父亲他们新修的《黄氏族谱》里有曾祖父写的一首小诗,谨从中抄录几句,以怀念我的曾祖父黄顺青先生:
行年已古稀,回忆从小时。吾本农家子,劳动有良习。
八岁始念书,中学念不起。师范官费生,毕业在青师。
不当亡国奴,藏着教私塾。鬼子汉奸恶,强化奴教育。
原名是舜卿,顺青是改的。音同字不同,顺从青年意。
喜是新党员,又是老教师。自从入了党,日夜心欢喜。
某某有著作,时刻记心里。革命要彻底,共产是主义。
黄其军
作于2017年12月4日(古历十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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