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斜阳花残，风起云涌，往事灼烧。

宛来，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我看见大片的桃花远走他乡，流菲连芳。

结束这一生的花期盛开。

而我的心也跟着花一起凋零，

再无法为你笑而舒，为你哭而紧。

粲粲然然，遗世独立。

比烟尘更迷离，比落花更凄苦。

没人知道杀手的来历，

就像不知道一片云的前生今世，

一共四十九刀，光影重叠。

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耍如此冷峻的刀法，

招招狠毒，但般般入画。

周围的人鼓掌起哄，我也拍了手，

对旁边的随从小声暗示了一句。

从那天起，

这个名叫宛来的江湖卖艺女，

就成了我成王府的金屋藏娇。

“你从哪里来到苏州?”

我一品茗茶，

看着她那张几分冷漠的脸。

半晌，她并不答话。

只卦摆弄手指，脸上一副洞悉世事的表情。

管家心急，吼了一句：

“王爷问你话呢，没听见还是怎的?”

她这才抬头望了我一眼，

不紧不慢地吐出，

“王爷，不是早调查的一清二楚，

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她闪着狡黠的光，一脸晶莹剔透。

第一次见她，是在湖上。

我陪皇上听曲的那一天，

她在乌篷船里口衔芦苇，

一副水灵灵的模样。

引得我在皇上面前失了态。

再后来，

便是在茶馆上见她在人群里舞蹈弄剑。

与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据探子回报，她的身份极有可能是杀手，

不过她还没有真正杀过人。

“你好好休息吧，若需要什么，

尽管吩咐管家，

”我移开步子，窗外的桃花开的招摇。

一年前，这座宅子里住着另一个女人。

一个我日夜思念，亏欠了一生一世的女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最爱就是桃花，她说花开极致，

就像这人生总有一次浓烈绽放。

那时我年少气盛，从不把这儿女情长放在心上。

直到她有一天，

从二楼的窗子纵身跳下碧波池里。

一身粉色长裙，萎地如花绽放。

从那以后，王府里再没有过女人。

而现在，我也没有把宛来当成女人，

至少不是我的女人

【婉婉转转的笛声，贴着肺腑近了肝肠，她卦怆然泪下】

自从宛来住进来之后，

我才依稀觉着王府里还有一丝活气。

这些年来，朝廷动荡，权利纷争。

日夜要绷紧了精神，百般算计。

公文堆积成山，我正焦头烂额，

却听见一阵阵辗转而来的笛声。

清脆悦耳，更像是民间小调，余音袅袅。

是从后院传来，我悄然而至。

果然见宛来端坐碧池上，

那一管笛像一管温润的玉，绵色光泽。

“原来你会吹这小曲。”

她一惊，手不觉一松，

笛子啪啦一声掉进池里。

我想都没想，也跳进去。

三月的湖水，沁得人骨头发颤。

她接过我手上的笛子，第一次低了头，

怯生生的样子。“谢谢你。”

我会意点头，忍着凉意逼问她。

“如何谢我呢?” “任何事。”

她扬起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好”，事实上这些天来，

我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我将她交给管家，

三个月后是宫里的大日子。

她所做的，就是熟悉各种宫中礼仪，

借机行刺。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因此我本不应该有半点忧心。

可不知为何，

送她假扮舞姬进入皇宫的那一刻，

我竟然有些心慌。

其实这件事危险重重，她大可以拒绝。

但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是出乎我的意料。

就像现在她不仅没有按原定计划刺杀皇上，

反而是在太子面前妩媚舞姿，

妖娆渐欲迷人眼。

果然太子带了她提前离去，我亦回了王府。

一夜无眠，直到第二日，

管家匆忙来报，说是皇上今早被人刺杀，

幕后主使竟是太子。

再过几日，便有了处死刺客和太子下狱的消息。

我手一软，手里的笛子轰然落地，摔

了个粉碎。

不曾想，宛来竟在里面留了一封信。

心不由的颤抖起来，娟秀字迹，句句生花。

定是泪吧，晕开层层水色。

心也跟着荡了几荡，涟漪翩翩。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从未想过，所谓天衣无缝的局，

只是我自欺欺人的一场戏。

宛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原来她一早就洞悉朝廷一切。

那几日她乖巧寡言，我几乎都要忘记她的身份。

可杀手毕竟是杀手，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任务和我的目的。

并且她做得比我的计划更完美。

我的原计划化是让她在皇上面前，

将藏于袖口的短剑插入我的胸口，

然后再将罪责都推给太子。

却未曾想，她竟然直接杀了皇上，

干净利落得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搭了进去。

真傻。我捏皱了信纸，

脑海里闪过十年前的零碎画面。

那年我不过十岁，她也没有长大，

冬日里冻得蜷缩街头，只知道哭泣。

我想起她当时灰尘仆仆的脸和晶亮的目光，

如星光般灼耀。

只是一饭之恩，不曾想她却是记了这么些年。

难以想象这十年光景，

她一步一步从一个只会哭的小姑娘，

变成一个处事淡然不惊，

甚至将生死红尘看破的少女。

我握着信，大步流星去了监狱。

这是我走过最长的路途。

尽管她在信里一字一泪叫我不要去看她，

可我还是忍不住，

就算是当我欠她的也好，

我必须告诉她真相。

只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

她已被带去刑场。

午时三刻，便是大限。

一路狂奔，我从未有过这般心情，

就连茗烟死时，我亦不曾觉得心如刀割。

她怎么这样，怎可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赴死。

是的，我并不是她信上提到的少年，

我不曾予她一饭之恩，

甚至我根本没有见过她。

我与她之间，交集不过这几日光景，

却不能怪她认错人，要怪只能怪这乱世。

我并不是真正的王爷，

而只是一个农妇的儿子。

那年我也刚好十岁，

只是我与当年的小王爷长得极像，

这才被王爷和夫人带回家，

顶替他们患急症死去的儿子，

以薄他们在朝廷的地位。

可是，我从小就恨他们。

若不是他们，我就不会要和父母分离，

他们还将我亲生父母发配边疆，

以绝后患。

于是从那时起我就想要报复。

王爷和夫人先后被我施下慢性毒物，郁郁而终。

之后，便是茗烟。

她是从小与王府有婚约的尚书之女。

那是我虽将她娶进门来，

却从未当她是妻子。

任何与王爷身份有关的人，都被我看做是仇人。

直到那一日，太子出游住在我家中。

见茗烟花容月貌竟起了心思，

等我察觉之时，她已纵身跳下，

宛如盛开的桃花。

是那之后，我才种了一院的桃花。

我记得茗烟从不曾怪我对她冷漠，只是等待。

我怎会不懂她情深意重，只可惜，

我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直到她死，我才幡然醒悟。

这一生，我似乎都是仇恨中度过，

先是为自己，后来是为茗烟。

而如今，我终于累了，倦了，

却再也换不回桃花依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恨入骨髓，很容易被遮了心迷了眼掩了耳摄了魂。

直到生死关头，那把长刀一挥而就。

热血头颅如桃花般绽放一世瑰丽，

我方才明白心如死灰，魂飞魄散的绝望凄然。

这一生，直到花粉残败我方才明白，

情系一念，失去后才知伤痕成灰顷刻失言。

宛来的眉目在我的视线里一寸寸模糊下去，

那笛声也渐行渐远，忽然间，满目风霜。

那日之后，我便再也不曾开口说话。

许是惩罚也好，报应也罢。

多年之后，我每每回忆当初，

年少轻狂≤有一个影子，

她从乌篷船上下来，带着袅袅水汽。

如云青丝，斜插碧蝶。

步履翩翩，姗姗作响。

耳坠明月珠，手握清风剑。

空灵又决绝的表情一下子入了我的心，

就像那日碎笛的刺扎入肉里。

凤笙何处，明月照黄昏。

也会幻想，若是没有这场深仇大恨呢。

我可不可以从一开始就坦荡面对自己的感情，

就算越过漫长深河浅川，踏过寸寸时光漫漫，

仔细地，温柔地，

一毫一厘的，将这一生的好都给了她。

却，没有如果。

可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决不会带她回来，

我会让她离开，走去天涯海角。

好过如今，只能等待每一寸骨肉腐朽成灰，

与她融为一体，

等到下一世，蒹葭苍苍，桃花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