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淅淅沥沥的春雨又开始下个不停,烟雨弥漫的山野,飘荡着一缕缕青烟。父亲不在了,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话。这是今生铭刻在我骨子里的遗憾,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直到今天我都难以相信:我坚强正直的、慈爱善良的父亲,居然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只要一想起父亲那样慈爱的笑容和默默的奉献,想起他总是笑眯眯地跟我说这个那个,心就会很痛。那样的痛……慢慢蔓延开来,泪水就湿透了双颊。
我的父亲没有壮硕魁梧的身材,却有着让我羡慕的杨柳腰肢和白皙的皮肤,清秀的鹅蛋脸下一双清亮耀黑的双眼总是灼灼有神,仿佛天生就有浑身书卷气。
父亲于我而言,只是一个背影,他总是不在家,家中只是每个月收到他的来信。母亲忙里忙外,带着我们姐妹俩,有时候碰到我生病,母亲喂药喂水却怎么也治不好,只有半夜用自行车驮着我走老远去看病。碰到高烧不止的时候,母亲就抱着我默默流泪。上学下雨的时候,别人都有人来接,只有我经常一路淋雨回家。幼小的姐姐,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因为工作忙,有时来不及接,所有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只有她趴在铁栏杆上,一边哭泣一边守望,幼儿园的老师怎么安慰都止不住她的泪水。我们对于这个模糊的父亲,不是不怨愤的。
因为导弹部队辐射,父亲换上严重的眼疾,导致他不得不提前退役。父亲转业复员回家,看见我们眼中一亮,两手一伸脸上满是笑容的说:“昭昭,来让我抱抱。”我却不懂事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玩耍去了,让父亲一阵失落。但是父亲毫不气馁,抱起我,笑呵呵的拿起一个大箱子,巧克力,压缩饼干,肉罐头,裙子,我看看这个试试那个,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我和姐姐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次出去玩,我捡来第一只流浪的小狗,老妈嫌弃宠物容易滋生病菌,说容易传染禽流感。但是心地善良的您,毫不嫌弃地给小狗洗澡,每次乐滋滋洗完,用毛巾包好打开电吹风耐心的给慢慢吹干,小狗开始很恐惧吹风,几次弓着背,不停挣扎,时间长了慢慢地就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每次我们都开父亲玩笑,我和姐小时候也没有这么“高待遇”啊!小狗欢欢成了我们家的一员,到那都有它欢快的身影。冬天寒风凛冽,天气那么冷,小狗却吃了辣鸭骨头生病了,我们呆在空调屋谁也不愿意出去。父亲说:“总是条性命”。把它捂在怀里就带它去兽医那里打针,在他精心照料下小狗终于活了下来。自此小狗跟他就特别亲,每天7点,不分工作天还是礼拜天,就会趴在爸妈的门上敲门,他总是无可奈何的笑;有时候惹我们生气了,就会跳上沙发趴着捂住眼睛偷偷看我们,或者坐在地上用两只后腿坐着走路;晚上只要他坐下来腿一伸,小狗就晃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噌噌爬上去,俯在父亲腿上和我们一起看电视,很是让我们开心了一阵子。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父亲好像一个大孩子一样,高兴又调皮地跟我说:“其实动物也是通人性的啊,你看它好像听得懂我的话!”
对动物如此仁爱的父亲,平时对我们教育却很严,常说遇事先想想自己做得对不对,如果觉得我们说谎或者犯错,有时候会抽下皮带狠狠的抽我们,打的我们抱头鼠串,鬼哭狼嚎,但是从此深深记住再也不敢犯。是以我们经常抱怨遇事时父亲总是批评我们,不帮我们说话。但3每次我们有什么事情需要父亲,他总是毫不犹豫的帮助我们。
1997年母亲患了癌症,医院化疗时,头发都掉光了。吃不下饭,一吃就吐,父亲到处打听偏方,很少作饭的他熬着药汤,小心的一次次端给母亲;我嫌尿盆脏,磨磨蹭蹭,他进来就拿去倒了;晚上守夜,窄小的房间里我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等我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几天没好好休息的父亲背影,突然间我觉得心里很惭愧,那一刻我仿佛长大了,开始隐隐约约懂得了什么是爱,是责任。
1998年,姐姐移民去了新加坡。我第一次去新加坡看姐姐时,父亲乐呵呵陪着我东走西逛,耐心等着我们挑选服饰,自己却什么也不买。我和姐姐帮父亲看中一件较贵T恤,父亲直摇手:“干嘛花些不必要的钱,你姐赚点钱不容易,我年纪都一大把了,颜色不合适不合适!”我们坚持说很好看并且购下,一路,我们只看见他严肃的脸,但回头时偶尔看见爸爸像个大孩子一样偷偷的乐得合不拢嘴。一回家父亲就喜滋滋的换上,骄傲地给母亲说:“看,孩子们选的,我说不要她们非要给我买!”以后走到那里都常常见父亲穿它,只因为那是我们买的吧!
返程时候,姐姐和爸妈送我到机场,我好奇地到处看来看去,看到柜台摆很多好吃的就忍不住嘴馋,一会想吃这个一会想吃那个,但是因为没有换外汇,只能嘴里嘟哝嘟哝,姐姐和姐夫看见都没理我。爸爸看见了在口袋左翻右翻,发现出来忘了带钱,只有十新币,就掏出来给我拿着,不够让姐姐再买给我。姐姐说:“马上就上飞机了,飞机上吃的都有,现在吃了等会又不饿”。爸爸沉默了。。。。。。送我上了飞机。后来听姐姐和母亲说,一向刚强从不流泪的父亲居然哭了,回去的路上很生气训斥了姐姐姐夫,说:“你妹妹第一次来探你,连个食物都不愿意买,难道这点姐妹亲情都没有吗?”姐姐觉得很委屈,她在国外生活没有固定工作,赚钱也很不容易,况且她自己也是能省就省。但是从此之后每次再去探姐姐,吃住再也没让我出过钱。。。。。。一直在国内作为干部的父亲是忽然感到一种无力感抑或在想其它?我再也无法知道了!但是我深深体会到父亲舍不得我们吃一点苦的宠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无私的爱我了!
2017,又是一年清明,跪在父亲的坟前,燃三柱清香,满天飞舞的纸钱,捎带着寒风撕裂了春色,绵绵的细雨播奏着压抑悲伤的旋律,空气到处弥漫着离人的哀伤。雨洗清秋,愁鸦悲啼,坟墓外长满了长长的青草,窒息的灵魂躺在身下的黄土里,我以为我掩藏得很好,我把您放在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我以为这冰冷而哀寂的思念,不会穿越这骨肉让我心碎悲伤,可是每次看到同事们父母的笑容,携儿带孙的欢乐,我心底就弥漫出无药可医的疼痛。十年,您的音容笑貌仍然宛在面前,成家后,才更加深刻的明白,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不在了。我在地上,您在地下,从此后阴阳相隔,倍感凄凉。您越走越远,再不回头,即使悲伤化成灰烬,却再也不见你的背影。你可曾听见儿在一声声呼唤?你可曾心疼儿的肝肠寸断?我想亲手敲碎这无情的黄土,高喊一声:“父亲,您好吗?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