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一生,如果让我来总结,似乎应该用不幸这两个字来形容,多次受伤住院,也没有成功的事业,从事的总是又脏又累的活,以至于有时候想起父亲,就会觉得心酸。
但是,爸爸又总是幽默的,乐观的。想起那些他搞笑的事情,对父亲命运的感伤也会冲淡许多。小的时候,我就挺爱看书的,书里的爱恨情仇也让我对身边人的感情好奇起来。我问过奶奶,问过外婆,也问过妈妈,他们是怎么和另一半相识相伴的,得到的都是一板一眼的回答,没有任何浪漫色彩,也没有刻骨铭心。唯有爸爸的答案,出乎意料,而我竟然相信了。爸爸说:你妈妈那时候喜欢吃糖,我就给你妈妈一颗糖,你妈妈觉得很好吃,还找我要,我就在回家的路上隔一段路放一颗糖,你妈妈一路走一路捡糖,就跟着我回家了。到现在,我早就不相信这件事了,但是我却总能脑补这个场景,实在是觉得好笑。
自走上社会,目中所及,经常可以见到各种重男轻女的现象,针对这种事,还经常和同学朋友开地图炮,讨论哪些地方重男轻女的现象特别严重,有时候朋友也会说西南地区的重男轻女现象应该也挺严重的,每次我都会反驳回去,说“才不是,我很少在我们家见到重男轻女的,尤其在我家,女孩子少,才更受宠。”我一直这么说,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有一天我男朋友说:“那是在你家,你身边好多重男轻女的,比如……”最初我口头上是不承认的,还会和他辩一辩,其实我知道自己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心里已经基本承认了,直至后来承认他所说的话。说到这里,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父母,妈妈因为自己曾经受过重男轻女的苦所以会对我和弟弟一视同仁,而爸爸更是爱我。外婆曾和我说,当年妈妈怀我的时候,外婆特别担心妈妈一胎生个女孩,爸爸会嫌弃,就去找爸爸说好话,而我爸听了直接说:“哪个(地方方言,此地代表“我”)要是嫌弃生个女孩,儿子生出来没得屁眼。”这句话很粗俗,但是在我听来,这就是最动听的语言。爸爸是这么说的,更是这么做的,我想正是因为父母给了我和弟弟相同的爱,我才没有看见一直在我身边存在的不平等。我的一些朋友有时候会和我倾诉父母重男轻女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以前我会劝她反抗,不要老是听父母的话,比如家里做饭洗碗凭什么要求你一个人做,你就不干,非得让你哥也干,多来几次,你爸妈自然就不会这样了。我还会举我和弟弟例子,小时候我们就平分家务了。但我的朋友会很无奈的说:“那是你家,我家是不可能的。”以前我总是不理解,还会怒其不争,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幼稚。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本身给我创造了平等的环境,我再争又如何,就如《白鹿原》里的田小娥,她抗争了自己的命运,结果却是遭到所有人的唾弃,最后死于非命,连灵魂都不得安息,村民们会重新接纳黑娃,白孝文,但是她却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在那个年代和现在这个年代将是截然不同的命运,因为社会环境完全不同了。我的父母给予了我和弟弟同等的爱,只冲这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见到我和妈妈相处过的朋友曾经感慨:你和你妈妈太好玩了,好多你对你妈妈说的话我可不敢和我妈说,听到你和你妈说的话,我都惊呆了。其实不仅是我妈妈,我和爸爸也是这样的。因为我爸妈总是说自己要民主,虽说和真正的民主相差甚远,但是相对于传统的家庭关系,我们突破的尺度已经很大了。比如在洗碗这个问题上,一家四口人都很深恶痛绝,鉴于是妈妈做的饭,洗碗只能从爸爸,我和弟弟三个人中选一个了,为此我们采取过多种方法一决胜负,抓阄、石头剪子布、打牌等。还有比如冬天的时候,爸爸爱赖床,我妈就将叫爸爸起床这个任务交给我和弟弟,我爸那功夫,常规的大声喊,在床上乱蹦乱跳,压我爸身上根本不管用,所以我和弟弟采取了更狠的方法,把被子搬走,搬来电风扇,我爸腾的一下就跳起来了,哈哈,现在想起来也实在是觉得太搞笑了。其实很多父母喜欢用命令的语气说话,不容反驳,要求孩子在行为上更是不能够放肆,要用这种方式来树立作为父母的权威,其实有时候换个方式也未尝不可,我和弟弟也并没有因此变得不尊重或是不孝顺父母,在某种程度上,我敢说我比很多孩子更孝顺父母。有时候我在想,可能正是因为我和父母的这种相处模式,让我和父母在情感上有了更良性、更温暖的互动和牵连,也更能理解他们,爱他们。
在我二十岁的左右,我和爸爸一起下楼梯,我会故意让爸爸走在前面,然后一跃跳上爸爸背,让爸爸背我。他老说:你都多大了,还让我背。我说:我多大也是你女儿,你要背我一辈子。后来,爸爸老了,腿部还受过很重的伤,我就再不敢跳上爸爸的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