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略)
[白话文]
郦食其对刘邦说:“如今燕、赵已定,唯有齐国未下。田氏宗族强盛,又有大海、泰山、济水、黄河等山川之险,南边与楚国接壤,民情多变诈之人。大王就是派出几万人的军队,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征服的。我希望得到您的委任授权,去游说齐王,让他归汉而成为我东方的藩国。”刘邦说:“善!”
于是派郦生出使齐国。郦生对齐王说:“大王知道天下将要归谁吗?”齐王说:“不知也。你说要归谁?”郦生说:“归汉!”齐王问:“先生这话有什么道理呢?”郦生说:“汉王先入咸阳,项王毁约,将汉王贬到汉中。项王又把义帝迁往江南,并派人在半途杀死义帝。汉王听说后,起蜀、汉之兵以击三秦,出函谷关以问义帝安在?集结天下的兵力,立六国之后为王。城池守将投降,就以其城封他为侯;得到别人馈赠,就分赏给士卒;与天下共享利益,所以豪英贤才都乐于为他所用。而项王呢,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罪,对别人的功劳他不记得,别人有错,他却一条都不会忘记;战胜者不得其赏,拔城者不得其封,不是姓项的得不到重用。全天下都反对他,贤士们都怨恨他,不愿为他所用。所以说天下将归于汉王,这是坐这儿都能推算出来的。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破北魏,出井陉,诛成安君,这些丰功伟绩,都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而是上天赐给汉王的福气!如今汉王已占据敖仓之粮,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阻绝太行要道,封锁蜚狐山口,天下诸侯,归附得晚的,就只能灭亡在先了!大王您如果能率先归附汉王,则齐国还可得保全;不然,危亡就在眼前!”
之前,齐王就听说韩信将要攻打齐国,派了华无伤、田解将重兵在历下设防,抵御汉军。这次接受了郦生的游说,就派出使臣晋见刘邦,缔结盟约,并撤销历下战备,每日与郦生纵酒作乐。
韩信大军东进,还没经过平原,就听说郦食其已经说下齐国。韩信打算停止前进。辩士蒯彻对韩信说:“将军接受的命令是伐齐,而汉王虽然派专使说降了齐国,他并没有下令你停止攻击啊!您干嘛不进攻呢?况且郦食其一个儒生,凭区区三寸不烂之舌,下齐国七十余城。将军您以数万兵马,一年多才拿下赵国五十余城。做了这么多年大将,功劳还不如一个儒生吗?”
韩信被蒯彻说动,反正汉王又没命令我停止行动!于是引兵渡河。
(公元前203年)冬,十月,韩信击破齐国历下军,齐国毫无防备,韩信直接就打到了临淄城。齐王认为郦生出卖他,将郦生烹杀。齐王带兵逃到高密,派使者向楚求救。田横逃到博阳,守相田光逃到城阳,将军田既驻军在胶东。
[点评]
刘邦既然派韩信攻齐在先,在此又派郦食其游说于后,是自身决策的混乱,还是陷文(郦)武(韩)于矛盾之中?
郦食其,一个家境贫寒的看门小吏,一个谁都不敢小看的“狂生”,一个追随刘邦的谋士、辩士,竟然被烹死于刘邦的矛盾的决策下,郦食其死的真是有点冤。可能刘邦也觉得对不起这位两次关键时刻向他献计(灭秦之战时夺取陈留之粮,楚汉之战时夺取敖仓之粮)的谋士,开国后,尽管他的儿子不够格,还是给破例封侯了,也算是一点补偿吧。
不过他客观上帮助了韩信,因为他的游说,齐自己先放松了警惕,解除了防备,给韩信钻了空子,一鼓而下。
蒯彻用郦生下七十余城和韩信下五十余城来做功劳大小的比较,是毫无道理的,没有韩信大军虎视眈眈,郦生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怎能说下齐国?
蒯彻说汉王没有命令停止军事行动,就可以进攻,这叫自欺欺人。人欲欺人,必先自欺,欺得自己都信了,就可以欺别人。韩信上欺刘邦,中欺齐王,下欺郦食其,还欺了那么多无辜流血牺牲的士兵和遭受兵祸的百姓,这罪恶有多大!
正如郦生所说,天下人心未定,不知道天下将归谁,但是,这些个未定的人心,可不一定是在归楚还是归汉之间做摇摆,还有更多的野心家,比如蒯彻,他想做一个造王者,他选中的造王坯子,就是韩信,他想鼓动韩信与楚汉争天下,这是第一步而已。
韩信呢?韩信有没有争天下的野心?准确的说,没有!如果有野心,就会有一以贯之的长期战略,他显然没有。他也是心不定,没搞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就是时不时的想多要一点。这样为人臣子,是最可怕的,害主害己。
韩信不是纯臣,他的私心太重。他以没接到停止军事行动的命令为理由,撕毁了刘邦和齐王的盟约,又害死了郦食其,把已经归属于刘邦的齐国,牺牲齐、汉两方士兵的生命,变成他的“功劳”。这时候,已经埋下了他之后被杀的祸根。
经济学上有句话叫:“不确定性是经济的大敌。”这句话可以套到所有事上,郦食其说“天下人心未有所定”,也可以说,不确定性是政治的大敌。对于我们自己做人做事呢,不确定性是做人的大敌,如果你自己心不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别人觉得你这人心不定,不知道你要干什么,那都是大祸。韩信就是不确定性,所以最后只能把他杀了,盖棺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