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将军养成记》

1、穿越成代嫁 ...

  林笙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都说女人当新娘子的时候是最美的,但是她却一点感觉不到,只见高糊像素的铜镜映照出自己扭曲的脸,一个大写的丧。

  她简直是穿越大军的耻辱,一朝穿越就落入贼人之手,被人半哄半骗地当了代嫁新娘。收留她的林家总算还是有点良心,在料定她已经认清现实之后跟她坦白了现状。

  

  林笙要嫁过去的人是抚远将军张君斐,张家三代忠良,张父曾担任枢密使兼兵部尚书之责,后封大将军。虎父无犬子,张君斐自幼跟随父亲生活军中,年纪轻轻便立下许多战功,颇有其父之风。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十年前,张家被人下毒手,几乎灭门,张家老少除却张父当日因事晚归外,都惨死府中,张君斐被人砍成重伤又深重剧毒,幸亏忠仆将他藏于水缸之中,才幸免于难。

  但是这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张君斐从此成了一个傻子。

  

  林家老爷是翰林出身,早早就给自己孙女和张家订下了这门亲事,没想到风云突变,张家出了这等祸事,即使皇帝再优容张家,到底人丁稀少,已经显了败相。无论是从政治上考量,还是从私人角度,林家都不愿意将自己嫡亲的闺女再嫁入张家。张家识相,张君斐成了这模样,便也不提这门亲事了,林家虽然心里愧疚,但如果张家不提这门亲事,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不料,皇帝不知道怎么的却想起了这门亲事,笑着问了两句。虽然也没有金口玉言当场给指了婚,但林家一点不敢放松。要是他真敢无故悔婚,悔婚的对象还是世代有战功的张家,御史参他一本就够他喝一壶了。更何况,谁又能说,皇帝现在就不是对他一家不满呢?

  

  林姑娘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便把自己锁在闺房里开始不吃不喝,她从小受的都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做不出一哭二闹的举动来,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也只有默默地流泪,把父母爷爷心疼得直叹气。林家正愁着呢,上天就给他们送来了林笙。

  

  林笙掉进林家的水塘里,被林家人救了上来。这姑娘刚开始还没有回过神来,胡言乱语地便被人听出了端倪。林翰林博览群书,虽然并不一定能够理解时空穿越这个词,但是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这姑娘不是本世界的人。

  林翰林浸淫官场多年,三两下就把林笙的现状分析得透彻,然后提出了代嫁,是对目前的她来说,更好的一个出路,否则以林笙这样的不明户口,在这个朝代出了林府,恐怕寸步难行。

  

  林笙在现代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见到凶悍的导师还会怂的那种,哪里是林翰林这种老狐狸的对手,被他一阵忽悠也信了自己代嫁过去,才是在这个时代最好的生存方式。张家虽然是将门,但是张父不是不讲理的人,传闻中张君斐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是现代人,没有出嫁从夫的观念在,寄身于张家,又有林家许诺的好处傍身,想来日后不会太难过才是。

  

  但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林笙长长叹了一口气,当了快20年的单身狗,但也是读着言情小说长大的女孩,内心里还是幻想过纯纯的爱情的。就算是穿越,不敢奢望让各种阿哥爱上自己,也希望能有个将军什么的,虽然她确实嫁的是将军没有错……

  

  “哎呦,夫人,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掀了,这不吉利的。”喜婆进来查看,一见林笙把盖头掀了,当场脸都吓白了。

  林笙连忙道:“我就是有点饿。”

  “夫人啊,我不是说你,林家也是诗书世家,这点礼数你出嫁前都没有人教你吗?”喜婆挥舞着手帕,在林笙面前舞来舞去,长长的指甲几乎都要挥到林笙的脸上。

  林笙微微皱起眉,不管怎么样,她明面上都是林家大小姐,未来的安定侯夫人,怎么一个婆子就敢来这般指点她?

  

  林笙第一反应就是,张家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但这也不对劲,一来,按照林家所说的,张家感觉上不会也不屑使用这种小手段。

  林笙初来这个世界,怕暴露自己,也不敢多说话,便规规矩矩地把盖头给自己盖了回去。那喜婆一见,唠叨了几句,扶着她回到床上便退下了。

  

  林笙没有等太久,门外闹哄哄的,新郎被人簇拥着送了进来。新郎的情况特殊,一切仪式从简,这让林笙大大松了一口气。等到人群退去,林笙偷偷掀起盖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床上,他双肩耷拉着,手上似乎在玩弄着什么。

  他就是张君斐,自己的老公吗?

  想到这儿,林笙小声咳嗽了一下,那男人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只听说他是个傻子,难道还是个聋子不成?

  林笙心里奇怪,又用力咳嗽了一声,张君斐依旧头也不回,只是手上撕扯得更加起劲。

  “额,张先生?”林笙叫了一声,瞬间被自己囧到了。她咽了口口水,小声地道:“张君斐?”

  林笙注意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她取下自己的盖头,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张君斐身后,张君斐依旧没有反应,他手上拿着一只古怪的布娃娃,他正试图用手指把娃娃的头发理顺。

  

  “Hi?Hello?”林笙绕到张君斐面前,观察着张君斐的动静,让她安心的是,张君斐并没有对她奇怪的用词有所反应。林笙想了想,伸手在张君斐耳边打了一个响指。这一次张君斐总算是有了变化,他往一边挪了一下,低头继续折腾他的娃娃去了。

  林笙:“……”很好,至少不是聋子。

  

  林笙在张君斐面前坐下来,安静地观察他。张君斐其实长得还不错,他是后天才傻的,所以他的五官完全没有毛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但是嘴角微微翘起,是时下十分流行的微笑唇。但是他的皮肤不是很好,黄黄的,很没有精神。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瘦,新郎礼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它的头发打结了,要慢慢解开。”林笙试着把手放到张君斐的娃娃上,张君斐抬起头来看她。林笙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查看张君斐的表情一边把娃娃拿了过来。她也不敢完全把娃娃拿走,只把娃娃举在张君斐膝盖之上,伸手开始解开娃娃头发上的死结。

  这娃娃的头发是用稍粗的线编成的,现在都纠结成团了。林笙其实很想拿一把剪子把这线团给绞了,但她到底耐下性子去把死结一个个解开。

  

  “好了。”林笙把整理好的娃娃递给张君斐,张君斐却没有接,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娃娃。

  林笙想了想,笑着问道:“要不要我帮忙编一个辫子?”

  依旧没有反应。

  林笙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是太惨。她大一的时候参加过志愿者组织,去的就是启智中心,对于照顾轻度自闭症的小孩也算是有点经验了。张君斐这不属于自闭症,但想来照顾方式是差不多的。而且张君斐到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暴力倾向,这让两人的相处更加轻松。

  林笙一边思考,一边麻利地给娃娃编上辫子,然后把娃娃塞回到张君斐手里。张君斐眨了眨眼,呆呆地看着娃娃,一动不动。

  

  “额。”林笙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张君斐或许只是拿这娃娃打发时间,她自作主张地把头发都解开了,他反倒无事可做了!林笙不知道古人的作息时间,但是这个点她是绝对睡不着的,怎么办,接下去要和他就这么枯坐着吗?没有手机电脑真的好难捱。

  林笙摸摸脑袋,想要弥补他,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好打发时间。她起身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想要找个小游戏好和他玩。可惜她习惯了玩手机,这一时半刻没有了手机,脑子空空的,居然想不出一个可以玩的游戏。而且张君斐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充当玩具的东西。最后她翻出一套文房四宝,取了纸笔,在纸上画好格子,摊在张君斐面前。

  “你会不会玩五子棋?”

  意料之中张君斐并不搭理她,林笙毫不在意,她低头在画了一个圈代表自己,又画了一个叉代表对手,就自己跟自己玩了起来。

  

  林笙在学校期间就属于偏文静的小姑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但大家都不在一个班级里,下课时候不能凑一块儿聊,高三压力大,课间她就自己跟自己玩五子棋解压,一心两用完全没有压力。

  

  但是一个人到底不能完美分裂成两种思维,自己跟自己下很容易就走进死胡同,渐渐的,一张纸都快画满了。

  突然一根手指在纸上点了点,林笙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张君斐,张君斐一脸木然地摆弄他的娃娃。林笙笑笑:“你是要下这里吗?好。”她提笔在张君斐指的位置画了一个圈,又走了下一步,但是张君斐不理她了。林笙无语,只好神神叨叨地继续玩分裂。


2、新婚第二天 ...

  张君斐并不是个完全傻的,他对外界有所反应。要怎么帮助他,才能够让他更多跟自己互动,甚至治好他呢?首先还是要先确定他患病的原因吧,送去照一个脑CT,如果脑子里有淤血可不妙。哎,要是自己当志愿者的时候,多学习一点知识,现在也不会这样无措了。林笙迷迷糊糊地想着。

  

  突如而来的急促的敲门声让她猛然惊醒,她下意识摸了一把,没摸到手机,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眼前熄灭的油灯看了好一会儿,无奈地确认自己还是在这个未知的朝代,才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然后去开门。

  “夫人,”门外站着一个怯怯的小丫头:“夫人,将军已经在等着你了。”小丫头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小脸嫩嫩的,只不过穿着一身灰衣服,看起来有点灰扑扑的。

  “等着我?”林笙有点低血压,刚睡醒脑袋还晕着,一时也有点反应不及,傻乎乎地看着小丫头。小丫头急得满脸通红,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夫人,你要给张老将军敬茶。”

  “诶?”林笙眨眨眼:“张将军不是没有回朝吗?”

  

  张大将军常年驻扎关外,又是秋收时节,关外游牧民族往年会趁着这时机入关抢劫,张将军必须镇守,就算是亲儿子成亲也没有办法赶回来,这是之前林家就跟她透露过的信息。不是张将军不重视唯一的儿子的亲事,实在是这个朝代边疆并不安稳。不过林笙也不在意,其实这也是林笙当初会答应这门婚事的重要原因之一:没有公婆,相公还是个高颜值傻子,又身居高位吃喝不愁,还有个跟她上了一条贼船的“娘家”当靠山,这在穿越大军中也算得上小康水平了吧。

  

  “是张老将军,嬷嬷都已经在祠堂等着了。”

  “嬷嬷?”林笙更加莫名其妙:张家不是已经被灭门了吗,哪来的嬷嬷?

  小丫头见林笙这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急得都快要哭了,慌慌张张地道:“夫人,我先伺候你梳洗,还有小少爷,他起来了没有?”

  “哦,好,进来吧。”林笙侧了个身让小丫头进来,虽然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小丫头这么着急,就不要让她为难了吧。

  

  张君斐这会儿还睡着,昨晚林笙拉着他看自己玩五子棋折腾到大半夜,张君斐虽然压根不搭理她,但也很乖地一直坐在她身边看着。张君斐放在现代绝对是早睡早起的好宝宝,到后来已经点头如捣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么一个大男人,乖乖蹲在一边看五子棋,呆萌的样子戳中了林笙的萌点,她把张君斐当成启智中心那些患者,照顾他洗脸,又喂他喝了一点水,把他好好地送上床,自己则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上。

  

  这会儿张君斐也是好好地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睡得香甜。林笙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美男睡颜,对小丫头道:“让他再睡一会儿,他昨晚睡得晚。”

  “啊,好。”小丫头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林笙也脸红了一下,道:“我昨天晚上和他下棋下到很晚,你别想歪了。”

  “夫人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林笙想了想,感觉没什么好辩解的,便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嬷嬷在等我什么事意思?我没有听说张家还有个嬷嬷活着。”

  “是小少爷的奶妈,将军常年在外,家里又没有个女主人的,小少爷需要人照顾,就把他的奶妈请回来了。”

  “哦,是这样啊。”林笙若有所思:“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夫人的话,我叫小桃。”

  “小桃,你能跟我说说这个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怕我等一下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冒犯了她。”

  

  小桃一边帮她换衣服梳头发,一边跟她介绍这个奶妈,奶妈姓徐,是个很忠心的人,张君斐戴冠之后,徐奶妈就自请回家乡。张家感念她的恩情,送她厚礼,又为她亲儿子在当地安排了职位。张家出事之后,徐奶妈就带着一家人回来帮忙,张君斐出了这样的事情,身边需要信得过的人照顾着,徐奶妈就这么留了下来,内外监管,俨然是张府大管家的姿势,府里的人都敬她一声嬷嬷。

  

  林笙才知道昨晚她误以为的那个喜婆就是徐嬷嬷。徐嬷嬷此人,极度遵循礼教。张君斐这种情况,她也要求张君斐每日五更起,做早课,练兵器,一点不能落下。当然她不止是对张君斐严格,她对自己也很严格,就算自己是张君斐奶娘,恩情深重,只不合礼法,她便也不肯在两人婚礼上受父母这一拜,今日也不受林笙的茶,反倒让她去拜祖宗。

  

  说实话,林笙对这样的徐嬷嬷这样的人并不讨厌。她高中时候也有这样的班干部,对自己和同学要求都十分严苛,那个时候林笙是很讨厌她的,觉得她自以为是。但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这样有自制力的人有多难得,这样负责的班干部更加难得。

  只不过,林笙不觉得逼着张君斐去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张君斐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睛下方也有黑眼圈,看上去很疲惫,怕是和他长期睡不足有关系。

  为了张君斐,也为了自己以后日子能够过得舒坦,林笙决定要和这个徐嬷嬷好好谈一谈。

  

  “还是不要叫张君斐起来了。”林笙叮嘱小桃:“你就在这里照顾他,等他醒来后让他喝点温水四处走一会儿,我要是回来得晚,就让他先吃早餐。”

  “好的,夫人。”小桃捂着嘴笑。林笙奇怪地道:“你开心什么?”

  “夫人真的很关心少爷呢。”

  林笙愣了一下,但很快坦然了,大帅哥遇到这种糟心事儿本来就让人觉得可惜,张君斐长得好,又听话,林笙没理由讨厌他。照顾好他,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林笙一边思考接下去应该怎么办,一边让另一个小丫鬟带路,去了祠堂。

  徐嬷嬷已经在祠堂等着了,而且看起来等了很久,看到林笙过来,眉毛便皱了起来。

  “夫人。”她虚虚向林笙行了一礼,不悦道:“夫人,今日是要给祖宗敬茶的,你和少爷——”她顿了一下:“少爷还没有起吗?”

  “是的。”林笙轻声道:“张君斐,不,少爷他昨夜休息得太晚,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堂堂男子怎么能如此懈怠,张家几十年没出过这样的事。”徐嬷嬷脸色都变了,嘴角下压拉出两条长长的法令纹。

  林笙耐着性子道:“夫君新婚,而且他这样的情况,或许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

  “夫人。”徐嬷嬷正色道:“这是张家的祖训,张家的男儿都是要上战场建功立业的,切不可疏忽日常功课。”

  “但是——”林笙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她很快忍住了,还不可以,无论在什么地方,一开始就去挑战地头蛇,再怎么占理都会被diss,更何况她的身份并不清白,反倒有可能露陷。徐嬷嬷是很重视礼数,但也不是倚老卖老,特意刁难的人,见林笙不说话了,她便也不多说,叫了去把张君斐挖起床带过来。

  

  张君斐这难得的赖床,反倒让他睡不醒,被带过来的时候人还睡眼迷蒙的。林笙凑过去小声道:“饿了没有?先忍一下,敬完茶,我就带去你去吃早餐。”

  林笙的手搭在张君斐的手臂上,身体微微凑过去,亲密的动作让在场的人看了都发出窃笑。徐嬷嬷不悦地瞪了众人一眼,却没有制止林笙。

  早些听说林家大小姐是不肯嫁过来的,如非皇帝提起,林家大概是要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就这么赖过去了。这让徐嬷嬷对林笙很有意见,加之新婚之夜,林笙擅自把盖头掀了的事情,更让她不喜。不过这看起来林笙对张君斐却很照顾,如果这是真情实感的,小夫妻愿意好好过日子,倒也是件喜事。到底不是他亲母,这种事情怎么能指手画脚呢。徐奶妈也有点惆怅。

  

  敬茶的程序非常复杂,好在张君斐需要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林笙跟着偷偷学,倒也没有露馅。只不过这长时间跪拜,让她的膝盖十分不舒服,她咬着牙撑完全场,就要拉着张君斐回去,张君斐却突然起身,走到灵位面前。

  “张君——夫君,”林笙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张君斐自然不会回答她,林笙担忧地走过去,只见张君斐死死盯着最中间的牌位:镇北将军安远侯之墓。

  都说张君斐遇到事故变成了傻子,但是在祠堂祭拜完后却盯着自己祖父的墓碑看,这是什么意思?林笙是看过许多言情小说的,瞬间就脑补了几千字的阴谋诡计,难道张君斐其实是装傻想要找到仇人复仇?平时伪装得再怎么好,在这种时候也会露馅的啊。

  林笙正在脑海里上演宫斗大剧,却见张君斐伸手去拿牌位前供奉的鲜果。

  林笙:“……”

  

  “哎哎,这个可不能吃!”林笙连忙拉住他:“饿了吗,我们现在就去吃早饭,这个先放回去。”林笙伸手想要把他手中的果子放回去,但张君斐却握得紧紧的,头低着。

  林笙耐心地劝道:“我们不吃这个好不好?小桃肯定准备好了早餐,早上喝热一点的东西才舒服。乖,听话。”她一边劝着,一边稍微用力,总算是从张君斐手中拿走了果子。张君斐看看手中的果子,又看看林笙,一脸的无辜。

  “呦西呦西,好乖。”张君斐委屈的样子让林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她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无礼,叫一祠堂的下人都惊掉了下巴。


3、账房争夺战 ...

  张家虽遭此大劫,却是名副其实的钟鼎人家,一顿早餐摆出的架势,就让林笙吓了一跳。

  餐桌上数十个碗碟,碗碟都不大,一水儿的蓝色底,绘着梅竹等物,小巧可爱。放在林笙面前的几个小碟,就有熬得浓稠香软的白粥上,上面洒了些许芝麻,黑白分明,让人胃口大开,

  一边的小碟上盛着两块方方正正的腐乳,底下用碧绿的菜叶子垫着。在一边摆了两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水晶包子,里面的虾肉透过薄如蝉翼的皮,粉粉嫩嫩的,比之林笙在点都德吃的虾皇饺还要饱满诱人。

  张君斐吃饭的时候倒不需要人伺候,一带他到桌子上,他便拿起筷子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林笙好奇他吃什么,便探头去看,只见他那小碗里的是面片汤,面片儿都揉成大拇指大小,薄薄的,上面点缀着些绿色叶子,氤氲着热气,在这样温度偏低的早晨,光是看着就很暖心。

  

  “你这看起来很好吃啊。”林笙笑着道,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得到回应,拿起小勺子,准备先喝点儿粥暖暖胃。她是典型的南方人,早餐一定要喝点带汤水的。不料。张君斐突然把他还在喝的面片汤推到林笙面前。

  林笙:“……”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指着那小碗面颇为惊喜地道:“这是给我的吗?”

  张君斐把碗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林笙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谢谢,你吃吧,我喝粥就好了。”她说着指了一下自己的粥:“我喜欢喝这个。”

  “吃!”张君斐把碗一推,用力地道。林笙愣住了,她无措地回头看向伺候的小桃,小桃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显然没有料到张君斐会突然说话。

  

  “吃!”见林笙没有接碗,张君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表情很用力,甚至让人有一种他在生气的错觉。

  “嗯,我和你一起吃吧。”林笙连忙接过碗,朝小桃使了一个眼色,小桃伶俐,立刻过来帮忙把面条分成两份。

  “我吃的比你还多呢。”等小桃分完,林笙挑着面条去逗张君斐。张君斐突然笑了起来,他原本五官冷峻,因为痴傻,这一份冷峻便成了呆滞。但这一笑,如春风化雨,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他原本就生着一张微笑唇,此刻完成一道弧度优美的曲线,微微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长而上翘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被风吹过的湖泊泛起涟漪,闪闪发光。

  

  林笙竟然看得有些呆了。现代她算不上追星girl,但舍友追星,常在宿舍里讨论小鲜肉的美颜盛世,林笙也跟着看过他们的写真和海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给林笙这样的冲击感。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脸蛋热烘烘的,仿佛被火烤。

  罪过罪过,林笙连忙移开视线,低声念了几句。

  自己可不是这么容易沉迷男色的人啊!而且张君斐还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智商可能只有六七岁小孩的程度,对着他脸红心跳实在太有罪恶感了!

  

  林笙正陷入深度的自我批判,张君斐又用手拉它:“吃,你吃得多。”

  林笙:“……”

  

  张君斐会说话这一点林笙并不应该觉得奇怪,因为他是后天致残的,但是他太沉默了,林笙一直把他当成哑巴,这一说话,真有点吓到她。林笙趁着张君斐认真吃饭的空儿,悄声问了小桃,从小桃嘴里得知,张君斐偶尔会说几句,但他一直不愿意说,家里人几个月没有听他说过话了。

  

  用完早餐,林笙趁热打铁,想要多让张君斐说几句话,但是这之后张君斐却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这让林笙稍稍有点失落。

  算了,他肯跟自己说话就很不错了,来日方长,自己多用点心就好。林笙怪会自我调整的,反正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如今初为人妻,也不能满大街跑找乐子,就宅在家里玩玩养成也不错。

  

  林笙想得轻松,结果不多时,徐嬷嬷就派了人找她。新派人的人叫泉水,比小桃年纪大了不少,办事也十分稳重。她过来的时候,见林笙正和张君斐说话,便安静地等在一边,瞅了空,才跟林笙说了来意。

  “让我管账本?”林笙有些诧异,她之前可没有想到这一出。

  张家可是食邑二千户的大家,这一府吃穿住用人情往来,真要计算起来,可谓复杂至极。

  而张家又尤其特殊,将军夫人惨遭横祸,留下一府错乱无人收拾。张将军是肱骨之臣,却不善这内宅之事,只好把这账本全交付于夫人娘家代为管理。娘家倒也派了信得过的管家过来管事,不料这人在本家正经老实,到了张家却尽做些中饱私囊之事,被发现后,张将军赶走了管家,找回了徐嬷嬷,又雇佣了两位账房,让三家共同管理张府庶务。

  

  徐嬷嬷对张府忠心耿耿,可惜她大字不识一个,就算是到了张府想要补上,也是赶鸭子上架,勉强认得几个罢了,这账本,更是一窍不通。这两位账房倒不是什么奸人,但是想要从中捞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徐嬷嬷不懂管账,她在大件上把得再严,还是免不了被人抹走油水。

  所以林笙一嫁进来,她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要把这账本交还给林笙。

  林翰林的孙女,必然是知书达理的,想比一个账本,也是手到擒来了。

  

  得知了这消息,林笙不禁默默留下了冷汗,她大学念的是食品质量与安全这种可以说毫无前途的专业,担心日后就业问题,她也尝试着去学习会计之类的东西,但一本书翻来覆去几个月也没有读完,看到各种复杂的税法她便昏昏欲睡,让她来管一府的账薄,这真的是……

  

  林笙正在心里暗暗担忧,泉水又道,今天是少爷大婚,这几日都不用去上课了。林笙正要跟泉水过去,一听便提议让张君斐和她一起过去。

  

  少爷和少夫人要巡查,张府上下都立刻准备起来。张府之前被灭门,这些都是新来的,张君斐受伤在内宅静养的缘故,不少人甚至都没有见过张君斐。

  不过,他们对这小主人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爱护。

  三代良将四个字的分量,比林笙想象得重太多。

  

  荣朝建朝以来便不太平,临海有倭寇,边塞饱受夷狄侵扰,不时还得割地赔款,甚至将自家公主远嫁。但是张老将军主管边塞军事之后,便采用强硬的抗战姿态,不仅打败侵扰的夷狄,更将他们赶入沙漠深处,换得边疆数年安稳。到了张将军这一代,荣朝一直重文抑武,兵权几经削弱,军队也羸弱不堪,但张将军却靠出神入化的战术死守边塞,再护荣朝数十年的繁荣昌盛。

  张君斐当时年纪还小,没有建立赫赫战功,与他的爷爷父亲比起来还相去甚远。但仅凭他是张家唯一后代这一点,荣朝百姓便会敬他爱他。更何况,当年他跟随父亲回京述职,少年鲜衣怒马,意气奋发,不知惊扰了多少春闺梦。

  

  一路上受着众人好奇、同情、怜惜等等包含情绪的沉重目光,林笙只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自己背上爬来爬去。她本来就不是很能承受压力的人,这样的目光,让她很有种想要逃掉的感觉。

  但是她更快注意到了张君斐的不安。张君斐一直低着头,肩膀耷拉着,整个背佝偻起来,像是想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林笙已经从小桃那里知道,这个时代男女有别,就算两人是夫妻,大庭广众之下做亲密的动作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她之前在祠堂做出的举动便是不合时宜的。这会儿看到张君斐这么紧张,她又很想去拉他的手安慰他,但现在伸手的话,会遭人非议吧,林笙思考着。

  

  眼看着张君斐的头越来越低,脚步也变慢了,林笙长舒了一口气,管他的呢。

  她伸手,抓住张君斐的手拉过来扣住。张君斐的手很凉,手心有汗,被抓住的时候还在颤抖。

  “不要怕,我在这里。”她用力握了一下张君斐的手安慰他。

  “林林——”张君斐突然道。

  已经听过他说话,再次听到,林笙还是很惊喜。

  “你是在叫我吗?我不是林林,我叫林笙。”

  “林笙?”张君斐重复了一边,他说话总是很用力,给人一种认真的感觉,这让林笙更想摸摸他脑袋。

  “对,林笙。”

  “林笙,”叫对了林笙的名字,张君斐满意地对自己点点头:“我在这里,林笙不要怕。”

  林笙愣了一下,只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心底涌起,让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她把张君斐的手抓得更紧,步履轻松地朝前走去。

  

  或许,在这里生活下去也没有那么难。

  

  结果一这样想,她就马上遇到了大难题:她看不懂账本!

  得益于汉字的象形,这些字她连猜带蒙,倒是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但是能猜出来,不代表能够看懂啊。更惨的是计时上,账本用了天干地支的记录方法!

  林笙一看便暗叫不好,她还不能有丝毫显露,翰林的孙女是个大字不识看不懂账本的白丁,说出去分分钟崩人设好吗!

  

  “这两位分别是李牟和丁全先生,是张府的账房。”徐嬷嬷向林笙介绍道:“李牟先生负责府内亲眷仆役和人情往来的支出,丁全先生主要负责封内税收。夫人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直接问他们两位。”

  “那就有劳两位先生多多指点了。”林笙关上账本,微笑着看向两人。

  “夫人客气了。”两位账房向林笙行了礼,李牟越位而出,恭敬地道:“嬷嬷半个月前就让我们把账本整理出来,夫人现在要查看吗?”

  “不急。”林笙发现自己还怪能装的,心虚的要死,脸上却能保持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

  “我这刚来,账目什么都不清楚,贸然接过来,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我想,还是由两位先生继续代理账目,不知道两位先生是否愿意助我。”

  原以为新夫人进府,要在人手下讨生活的两位账房先生没想到林笙就这么干脆地把这事儿放权给他们,甚至没有事先查看过账本,连忙上前表忠心。林笙心里却一个咯噔,现实中讨价还价,要是一方答应得干脆就代表一方坑了,这两人这么开心,自己的这个决定,怕是很不妥。再看徐嬷嬷,早已经黑下脸,嘴唇紧紧抿起。

  

  林笙意识到不妥,想着要怎么把这活儿要回来。张君斐突然坐到她身边,探头好奇地盯着账本。

  林笙下意识地道:“你要看这个吗?”张君斐不说话,林笙便把账本翻开放到他面前。

  “这个你看得懂吗?”她随意和张君斐说着话,张君斐拿过账本用力一撕,直接把账本撕成了两半。

  林笙:“……”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君斐又刷刷刷地撕了几下,直把账本撕得粉碎,然后往上一抛,看着满天的碎屑,张君斐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林笙才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怎么把账本撕了,缺了这个我们要——”林笙顿了一下,福至心灵:“你这害得我们要重新查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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