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娘的祖籍在山东登州,俺爹家在荣成,俺娘家在文登。清朝同治年间,俺爹娘的上辈人闯了关东,落户在辽宁那嘎达。
东北人稀地广,物产丰富,土质肥沃,一攥一把油,所以,只要你肯劳动,日子是可以过下去的。
听俺娘说,她祖上勤劳,到她爸爸当家时,家里已经攒下了瓦房大院,三匹大马拉着一挂大车轰隆隆的进村出村能震的路旁的房子打颤。东北解放早,土地革命开始的也早,按照财产划分阶级,妈妈家妥妥的就是地主。但凑巧的是,就在工作队进村前,村里燃起一场斜火,俺娘家的瓦房没了,马车和马都没了,阶级成份瞬间变成了下中农,俺娘为此庆幸了一辈子。
再说俺爷爷,一个小富即安的农民,一年年的守着他祖上开荒而得的土地,年收成也就混个温饱,按财产划分阶级,贫农有余,下中农不够。可是,也就在工作队进村的前夕,庄稼熟了的时候,家里的壮劳力都在忙于新政权的工作,没空回来参加秋收,俺爷爷就请了几个乡亲帮忙,事后给了他们一点报酬,结果爷爷的土地财产一点儿没多,阶级成份却被划归为富农,因为他有雇工耕种的行为。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更不了解家史,小时候,“家”在我的概念中就是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在我初中毕业时,中国科技大学正在进行第二次创业,我们班主任让我填写了一张去中国科技大学读书的表格,正在我憧憬着我的未来是奔着诺贝尔奖台而去的时候,一闷棍打的我眼前全是星星,老师问我,你爷爷是富农分子吗?你的上学资格取消了。什么!我差点儿没晕过去。
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中我最看不起富农。人啊,要么坏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横眉竖眼,谁见谁怵,要么富得流油,吃香喝辣,好日子咱也过过。不济的,那就穷到叮当作响,一朝揭竿起,坐上金銮殿。富农?伸头缩脑的顶着一顶坏分子的帽子,见人矮三分,点头哈腰,怂!而我,高不攀低不就,恰恰好好就是富农他孙子!
我一直为身上流着富农分子的血而自卑,忽然有一天我的脑洞开窍了,其实,在唯成分论的年代里,如果爷爷没雇工,大火就不会烧了姥爷的家产,如果地主如影随行左右我身,我的日子可能更惨,小学同学的爷爷是资本家,见过弱小的她被人用髫帚炳打得头破血流,晕死在课桌下。我这辈子跟诺贝尔再有缘,也不能落此下场。
好不容易把地主富农这档子事撇到脑后去了,世道却变成谁有钱谁英雄,谁闹穷谁狗熊了,Oh my God,我怎么两头都既沾边儿又粘不上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