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路仍在大喊大叫,五人却仍自顾自地说着,他们也没办法,散的散魄本就是针对大脑发生作用,这痛苦根本消解不了,一旦中招,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临”字天师也只能硬抗。
足球场内此刻正发生着神奇的一幕:原本巨大无比的坑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即使是覆在泥土上的假草也得以真实还原。
但这一切乙路是看不到了,他的喊叫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脑中的一股清流,那清凉的感觉持续大概一分钟左右,而后从大脑向着四肢百骸散去,最终聚集在他的左臂,而后慢慢消失了。
这是乙路有记忆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只是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被装在一个玻璃箱子内,他能看到白色的屋顶,能感觉到身下柔软的被子,空气中弥漫着室友常用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楼道内不时地传来路过之人的脚步声,可他就是动不了!他想大喊,可声音却发不出来,哪怕是动一动手指都是奢望!
“哟,醒了。”这声音很奇怪,不像脚步声那般,像是在他脑海里响起!
“谁?”乙路仍然发不出声音,但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要他这么想,对方就一定能懂。
“哈哈哈,你猜呢?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这语气乙路再熟悉不过,这是他自己的常用语!他第一次感觉到说出这句话的人该是有多欠揍!他正要回答,可忽然吓出一身冷汗。
“呵呵呵,发现了是吗?挺敏感的嘛!”
“这是我的声音!可是不可能!我怎么能够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那明显不是我在说!”
“大傻蛋,我当然不是你,哈哈哈,我怎么能是你呢!”
“那你是谁?”
“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这样问下去会没完没了,乙路知道这很诡异,但此时的感觉最真实不过!舍友收拾东西的声音就在旁边!“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觉得呢?”
“肖晨!肖晨!救我!”乙路大喊,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哈哈哈,没用的。”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那你……”乙路正要接着问,昨天的刺痛感再次袭来,“啊!”乙路猛得坐了起来,声音发出来了!
“草!你要吓死我啊!”肖晨扶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乙路却是没理他,他试图继续刚才的谈话,但再没有回应。
“你怎么还不起?赶紧收拾东西,今天学校就要清空这栋楼了。”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你怎么回来的你问我?”肖晨诧异地看着他,“昨天我跟朋友嗨去了,晚上没回来,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你昨天什么情况?怎么睡到现在?”
乙路认真地想了一下,记不得了,只记得在哭,然后就是难以忍受的刺痛,没了。见肖晨仍在看着自己,他挠了挠头,“喝酒来着,喝断片了。”
“喝酒?跟谁?”
“我能跟谁?自己一个人呗!”乙路索性不去细想,先收拾东西,他将被子撩在一旁,穿好衣服洗漱去了。
“对了,刚才胖子和大力让我告诉你他们走了。”
“嗯嗯!”乙路嘴里含着牙膏,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往挂满衣服的阳台上此刻空空荡荡。“都走了啊!哈哈,我也要走了!”
“我先搬下去了,你等下收拾好也搬下来吧。”
“嗯嗯。”
乙路把嘴里的牙膏沫漱了个干净,双手接着水正要洗脸,左手忽得抖了一下,然后从左手心露出一只眼睛和一张嘴巴。
“草!”乙路吓得向后退,可左手一直立在面前,那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怕了?”那张嘴巴颌动着。
“是你?”这声音和之前的声音一模一样!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在我左手上?”
“错,你整个左臂都是我的!哈哈哈……”
“少他妈再给我笑!你怎么在我左臂上!”
“嗯……我想想啊,我为什么在你左臂上呢?”那只眼睛摆出一副欠揍的眼神。
“你还没好吗?”
肖晨的声音让乙路不由地看向他,转过头来时左手已经恢复原样。他用右手使劲掐了一下左手心,忽然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呢?”肖晨疑惑地看着掐疼自己的乙路。
“没什么。”
“快收拾东西,约好的车快到了。”
“嗯嗯,你先搬,我这就下去。”
见肖晨走远,乙路对着左手说道:“喂!出来!”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草!真是欠揍!”
乙路暗骂一声,只得先收拾东西。
人的情绪很奇怪,总是在原本平常的时刻掀起波澜。
当乙路和肖晨坐在出租车内看向校门时,二人像是有了默契一般,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扭头看向窗外。车动了,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地方渐渐远离,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两个人眼底都裹着泪,“又是一场青春的告别啊!”
这一次是真的分别了,宿舍里一共四个人,一人考研走了,去北京;一人找到了工作,去上海;肖晨想要回老家考公务员;而最终留下的,却是那个嚷嚷着毕业后死也不待在这里的乙路。
乙路挺后悔的,其他两位舍友他错过了,没有和他们道别,但肖晨和他玩得很好,二人的道别却连一个拥抱都没有。他看着在后面不断挥手的肖晨,眼泪终于止不住。
“小伙子,记住这一刻,你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司机师傅叹了口气,“还是老了啊,竟然也感伤起来了!不过我也好久没有和老伙计们团聚了,该在一起坐坐了。”
出租车载着乙路钻进了高架,窗外的风景飞快地闪过,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点缀着这座城市绚烂的夜晚,远处一片璀璨霓虹。一辆又一辆车在身旁驶过,不知要去向何方,正如此刻的乙路。
也许是这夜晚太过迷人,乙路产生了幻觉,出租车在慢慢倾斜,然后他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好像整辆车倒了过来。
不是幻觉!窗外是满天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