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每次从外婆家出发,一车子东西。我跟母亲开玩笑,称她“运输大队”,母亲说我不懂。
早些时候,母亲红色的凤凰牌自行车上,后座是我,我捏住母亲肚子上的肥肉,母亲紧握着车龙头。龙头两边挂着红红绿绿的袋子,车篓子里五花八门的菜,随着上坡下坡,一晃一晃的,快要溢出来。车链条在铁盒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极了钟表带走时间的空旷和隆重,我有时在后座也会拎上一个塑料袋子,随着颠簸,袋子会把我的手勒得生疼,我埋怨道:“每次都这样,要这么多干嘛呀。”
母亲一般不会搭理我,继续前进,也许是没听见,秋夜的风声太大,乡村的路太坎坷。
电瓶车,真是给了母亲巨大的方便,车速快,带的东西又多。后备箱、踏板、龙头、车篓子,到处都可以放。可是我,依然改变不了在后座上拎东西的使命,虽然东西一般很轻。运气好时两手空空,我可以捏着母亲肚上的肥肉,捏着似乎回到了生命的初始状态。那一刻,对母亲的埋怨,也烟消云散。
再后来,家里有了汽车,母亲也能把汽车后座塞满。外婆家的蔬菜、鸡鸭,外婆种的花草,外婆家的狗。我笑着对母亲说:“妈,你适合买个卡车。”母亲瞪了我一眼。有时,我们也会带上外婆。可是外婆晕车,我们很带上她走。
那一天,下雨了。我从外婆家出发,坐公交车不能带很多东西,外婆还是给我整理了两大袋子。她说没空送我,下雨要赶快打豆子。我拎着它们走向站台,短短的三百米路却走得漫长,袋子又一次扯着我的手心,生疼。
雨,越来越大了。车还没来,外婆来了,给我一袋她煮的鸡爪。她说鸡爪忘记给了,她还要回去打豆子,就不送我了。她说完转身回去,红布鞋,花裤子,鹅黄色的确良小褂子在雨里,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