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又要中秋了,好像昨天我们还一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懒洋洋的看着天上的云朵,畅谈着理想未来,不曾想,刹那间七度寒暑。
还记得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是在高三,那时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为了鼓励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走火入魔到每天早上宣誓的地步,学生都习惯不对节假日抱期待了,学校领导突然心血来潮,放一个晚自习的假。
我们两激动的拿着学校发的爱心月饼,在操场上从日正西斜直逛到了月升东空。我和你讲我最新构思的小说,你就一边听一边提出意见,什么主角人见人爱狗血呀,一见钟情不合理呀。那时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作家,觉得没有比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塑造一个个有血肉的人物更有趣的事情了,在此之前的理想诸如教师什么的多的我自己都数不清了。你倒是专一,从小到大就一门心思想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或许这也是现在你成了医生,而我没有成为作家的缘故吧。
围着跑道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直到胃开始抗议了,我们终于决定出去吃晚餐。本来我还有些犹豫,害怕被门卫抓住,但是想想学校的大锅饭,就觉得冒这点风险是值得的。我们拿着假校牌跟着人潮堂而皇之的溜出了校门,进了经常去的那家饭店。每次点菜都少不了土豆、四季豆,我偶尔说过喜欢吃这个菜,再加上在食堂经常点,你就以为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菜了,我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喜欢的是土豆炒肉、四季豆炒肉。
吃过饭,有认识的朋友邀请我们一起去云临公园玩,那个公园有学生在那边自杀过,大晚上逛听起来还挺刺激的,但是从学校过去坐公交要坐四站,我晕车得厉害,就谢绝了,你自然是和我一起。那时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娇气,四站都不能忍,晕车的感受我能用各种形容词向你抱怨半个小时不重复,这些贴切的形容词很好的让你感同身受,导致每次坐车你都身手敏捷,总能于人山人海中抢到座位,然后给我。我一上车就能秒睡,直到你叫我下车。你坐车的时候肯定很无聊吧,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我有时候也想撑着陪你说说话,可是总是撑不了几分钟就像昏过去一样睡着了,也是很无奈。那时候你我哪里能想到,我这个最不能坐车的漂泊天涯了,你这个能坐车的倒扎根生长了。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没有云,也没有星星,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又大又圆看起来都不像真的,络绎不绝的孔明灯飘摇着飞向未知的苍穹。树上、门口到处挂着灯笼,霓虹灯疯狂的闪烁着,烟花在夜幕里盛开得妖娆而又糜烂,过度的热闹反衬得在外游荡的人仿若孤魂野鬼了。
我对你说:“卿卿,我有了一句词,万家灯火明灭,漂泊游子,一身一影,一望断肠,你觉得如何。”
你说:“不错,不过哪里是一身一影,还有我在呢,应该是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才对。”
然后我们相视一笑,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也彼此明白。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在别人看来肯定很搞笑,文绉绉又不伦不类,但是年少轻狂的我们哪里会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高山流水,弦歌雅意,只觉得有一人懂便不负此生了。
我们一路散步到大广场,大广场还有乐队在唱歌,嘶吼着的摇滚,吵得当面说话都听不清。很多人在放孔明灯,放完之后就许愿,传说孔明灯会带着愿望飞到天上,天上的仙人看到了就会实现人们的愿望。我们也从众买了一个孔明灯,我许愿说希望我们高考都能考好,你许愿说希望我们能在一个城市读大学,能一直在一起。可惜这小小的孔明灯承载不了我们过多的期望,没能飞到仙人那里去,我们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在和我的电话里你多次问我,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在长沙读书,我总笑着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呀。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虽然我们无话不说,但这件事我却难以启齿。
我心中有魔鬼栖息,它名为嫉妒。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等我发觉的时候用尽各种办法也已经驱逐不走它了。在你取得比我好很多的成绩时,在你被优秀的男孩子表白时,我真心的祝福你,为你高兴。可那只魔鬼却在我心头尖叫着说我虚伪,竭尽全力蛊惑我堕落,在身边所有人都拿你我对比下,那只魔鬼迅速壮大,让我的反抗变得微不足道。我没有办法忍受自己拖着流脓的心脏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肮脏的生活在你身边,我一想到要被别人这样和你比较一辈子,从大学工作到丈夫孩子,就觉得绝望。我没自信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不被那只魔鬼俘虏,我仿佛看到了我们感情的终点,所以我离开了,让它定格在最美好的最初。
那天在我们回学校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我们没带伞倒也不慌忙,就淋着雨慢慢的走,欣赏着周围人奔跑的样子。我猜,在别人眼里我们估计也是一道奇葩的风景。
渐渐的路上就没有人了,所有浮躁的喧嚣都落下,城市摘下了她虚伪的面具。细密的雨水弥漫着,像是夏天清晨的雾,橘黄色的路灯递减着变小,及至消失在路尽头的迷雾里,墨绿色的云临江像母亲般将半个学校拥入怀里,零零散散的小船树叶般在水里摇曳,偶尔透出一丁点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我们站在桥上,风吹得头发飞扬,对着远古而来的浩浩江水,顿生万丈豪情,恨不得有碗酒,就着酒就着月长啸一声,天下之大又有何事值得烦恼。弹指间,千年岁月,当年曹孟德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惊才绝艳也只留下了寥寥几笔,谁记得了,又在乎谁记得了。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谈中。如今,只剩你我,共享着这滚滚时间长河裹挟而来的,浸染着无数狂人骚客墨香的明月清风。
我们回去的时候头发都湿了,室友都很惊诧,觉得我们真是疯狂,就一个晚自习假还跑去淋雨,哪里知道我们已与古人神交一回归来了。有些事情不懂的人无论怎么说都不懂,懂的人根本不必说,所谓倾盖如故白头如新不过如此。
韶光流转,如今我终于也成了少年时艳羡的万家灯火里的一盏,执一杯清茶,隔着重重灯火,恍惚中就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在孤独里放肆的生长着,以渴求的眼光看着热闹里的风景,哪里知道,热闹的人在热闹里加倍的孤独着。
月亮又要圆了,亲爱的,把我的那份月饼也一起吃掉吧,我还是喜欢蛋黄馅的,就和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