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为的随笔,不是拿笔随意挥写,而是一种表情达意的文学形式。它跟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传奇、演义、话本、拟话本、戏曲一样,是一种篇幅可长可短、风格亦庄亦谐、介于散文与小品文之间的文体。而所有的文体都是人用文学来反映现实“逻辑经验”与理想“感性知觉”之间矛盾、联系的手段。我一直是这样看的。
简单的说,就是人用文学来阐述、解释、证明自己认知的事物之间的规律、经验、疑惑。也学文学本身证明和解释不了什么,相反就连它的身份、来历、过往都需要证明和解释。要不然也用不着那么多学者费尽心力编所谓的文学史。佛与迦叶拈花一笑是何意?是悲是喜?是善是恶?是明悟还是执迷?除了佛本身谁知晓呢,也许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世人妄自揣度,付与了莫名其妙的深意,诸般猜与佛无关。我有时在想也许连佛自个儿也是糊涂的,他们拈花一笑的举动就像吃饱了饭没事干伸了懒腰,世人非要猜测其中的深意,好不自作多情。人唱“伤心已久,你的兰花指”。我说“怀疑已久,佛的拈花指”。有没有文学这回事,我也怀疑已久。
文章的风格气度跟文人的性情涵养有很大的联系。急躁粗疏之人很难写出娴雅从容的文章。柔弱扭捏之人也绝难写出雄浑大气的作品。这个道理大体上说得通,所以也就有了“文如其人”的说法。只要我们细细一推敲就会发现这种说法立得并不稳。古往今来,文过饰非,颠倒黑白,极尽诬陷谄媚之能事,也都是那些看来文质彬彬的文人做的。小人也照样可以写出正义凛然、花团锦簇的文章,这样的事古今多矣。《论语》里有段对话很意思。棘子成日:“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日:“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棘成子认为君子只要质朴就行了,不需要什么文采。子贡认为文和质同样重要。没准文质都不重要,二者都可以欺蒙于人。甚至连君子也没有存在必要,因为以人的喜恶来看,没有人喜欢君子,无论真伪。我有个观点不知道立不立得住脚:感性之人更容易感动别人。有感情的文章也更容易感染、打动别人。故文章有感而发,纵然不美妙,也不会显得做作,让人觉得无病呻吟。
现在我们先承认有文学这一回事,就跟爱情一样,虽然听得多见的少,有人相信有人怀疑,但我们还是得承认这缥缈的东西存在,不然生活又如何进行下去。说到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想一下:文学是什么?文学表现了什么?有人说文学是人学,是注重人的,是以人为本的。正如“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正因为是讲人的人学,所以文章有生气,是活的,此理说的通。也有人说文学是解释社会学的,是讲伦理道德的,不外乎“理智与情感”,这话有点以偏概全,但与事实差不太多,倒也说得过去。
我们妄自大胆,不顾文人雅士骂,猜想一下:文学是不是很普通,只是读书人把它抬高到不可触及只能仰望的高处?文学是不是很简易,只是文人士子故弄玄虚?如此一想,你必大吃一惊,以前对文学的认识和理解将全部推翻,从此构建对文学更清醒、更理性的认识。不再被所谓的文学家、评论家、专家教授给忽悠和唬住。你将得出一些极其简单而重要的结论:文学是很平实、很简单的。文学也是很平易近人的,它不是冰山美人难以亲近。它不是高傲的狂士,不会居高临下冷眼看我们。它并不“高大上”,它就在你周遭,只要有心总能找到。而一切把简单的事物复杂化的学说皆是唬人的,几乎可以称为“伪学”。正如那些骗财骗色的大师们,以一些小伎俩满足一些非理性之人的心理诉求,欺世盗名,虽层出不穷,但难以长久。谎言骗局经不起时间的检验和纯理性的批判。王小波曾对人性的“愚昧”和“自激”有过深刻的揭露和批判,在他的杂文里他主张人须有平常心,有理性,不瞎浪漫,不瞎起哄,别挟学问以自重,别挟知识以制人,最好不要有设置别人生活的想法。我想在文学上也一样,别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