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已经是年初七了，这是我近四十九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没有在老家过年，一个人冷冷清清蜗居在出租房里，想象着兄弟们过年时推杯换盏的热闹。今年城里禁放鞭炮，对别人来说可能遗憾，但我却是高兴的，因为这样就听不到别人一家团圆的喧嚣，可以麻醉自己，别人家过年也是这么的凄凉冷清。
前两年都是女儿陪我过年，但今年她去陪她亲妈去了，说我让她丢尽了人，既然我都没脸回家，那她就去找她亲妈。
我没想到连我唯一的女儿也不理解自己，为了她，我连儿子都没要，这在二十年前的农村是不可想象的，农村人哪个不是拼尽力气也要生个儿子，有谁像我一样只有一个独生女呢。
别说二十年前，就说现在，我同宗的一个弟弟，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可还是死活要生个儿子，今年兄弟媳妇儿终于怀上了，是对龙凤胎，也算是如愿了吧，可是想想以后的日子呦，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膝下四个孩子，哎，我都替他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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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女儿想错了，我不是没脸回村里，也不是不能回家过年，就半个小时的路程，走也能走回去。可是一想到兄弟姐妹，叔叔大爷那鄙视的眼神，我就不想回去。我知道他们明里鄙视，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嫉妒我，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羡慕嫉妒恨！
他们有多鄙视我，心里就有多羡慕嫉妒恨我，羡慕我能有勇气跟依父母之命娶的黄脸婆分道扬镳；嫉妒我即使离了婚，还有个女人死心塌地跟着我，从村里跟到城里，把自己男人跟儿子撇到一边，只为跟我在一起；更恨我就算到了这把年纪，女儿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还能在外逍遥快活，不像他们，只能守着家里已经皱纹丛生，甚至都开始长老年斑的黄脸婆，辛苦耕耘那一亩三分地。
这帮虚伪的东西，明明也想如我一般自由洒脱，自己没有勇气，做不到，却口是心非，以踩踏我来显示自己的高尚。作为他们的兄弟，难道我还不清楚他们那点儿花花肠子？只要是个男人，谁不想左拥右抱，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呢。
03
说实话，我也没想离婚来着，就像离婚前两年，家里有黄脸婆操持着，忙了老丈人还来帮忙，来了闲情逸致，我跟小红背着双方家里人不注意，还可以到城里开个房间，或是以互相切磋养鸡技术的由头，趁黄脸婆不在家时快活一下，岂不快哉！
可是那个黄脸婆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有一腿，要死要活非要离婚，闹得人尽皆知。可能脑子里缺根筋的人都是直肠子吧，别看这婆娘平日里傻里傻气，有点儿缺心眼，没想到真闹起来谁也劝不住。这事儿搁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谁不要为孩子着想一下，女儿大学快毕业，马上婚嫁的年纪，有一对儿离婚的爸妈，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嘛。
就算不为女儿着想，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离了我谁还要她？可是她不想那么多，真当自己还是二三十岁，还有人要似的，铁了心要跟我离。没办法，既然她想吃点儿苦头，我就要成全她，好让她知道除了我，没有人会娶她。
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我把这些年赚的大半的钱，连带着房子都给了黄脸婆，反正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她还会哭着喊着让我接她回来，这些东西还是我的。
04
离了就离了吧，离了就没人管我了。
反正周围人都已经知道，我跟小红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到城里开房，也不用专门找个借口。只要我想她来，一个电话，一盏茶的功夫，她就会骑着电动车来到我身边。没有了顾忌，我们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变着花样的玩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不如以前偷偷摸摸有激情。也许真应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没有了黄脸婆在身边时刻盯着，我们的关系也变得光明正大，我的热情却有减无增，只是我掩饰得很好，小红并没有发觉，反而兴致勃勃跟我讨论她该怎么离婚。
我知道她离不了，她儿子也不小了，死活不同意父母离婚。她那个男人也是个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响屁的主，头上顶着这么大一个绿油油的帽子，别人都看得见，他却只当不存在，还是巴着她不放。
我嘴上不说，其实心底一万个不愿意她离婚。现在我就指着这点儿东西来维持跟她的热情，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到什么地步，就算真跟她结了婚，恐怕连这点儿激情都会消失殆尽，就像跟黄脸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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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黄脸婆，我本以为她离开我不出两三个月的功夫，就会哭闹着要回来，毕竟女儿还在我这边，她就算不想我也会想女儿。
于是我一边跟小红约会，一边等着黄脸婆的电话，以从未有过的热情盼望她回来，只要她回来了，我的老房子，我赚得那些钱，以及我对小红的激情都会回来的。
我笃定黄脸婆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就如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
说起我们的初识，一点儿都不浪漫。在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有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你再不愿意，只要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我们是通过亲戚说媒，相亲认识的。说是相亲，也不过是婚前见个面而已，比以前盲婚哑嫁强点儿，起码可以确认自己要娶要嫁的不是瘸子瞎子。
在见面前，父母就已经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家将来的三儿媳妇。
也就是说，还没有真正见面，我们就知道彼此就是自己要相守一生的人，不管愿不愿意。
于是匆匆见了一面，确定对方不聋不瞎不哑，选定良辰吉日，我们就结婚了。
06
可是相亲只能看出对方显而易见的毛病，其他只有到了婚后才能发觉。
婚后没多久，我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她有些不对劲，何况我又不傻，还是我们村里公认的聪明人。
倒也不是大毛病，她能操持家务，能下地干活，但就是脑子里缺根筋，没有别人媳妇儿会来事儿，总是处理不好妯娌之间的小矛盾，也不懂人情往来，这样的小事儿还要我这个大男人来操心，枉费我长了颗八面玲珑心，却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上，真是白费了大好资源。
但既然结了婚就不能离，何况上面还有老爹老娘压着。我只能安慰自己，起码她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多事儿，起码她事事听我的，不像我有的兄弟被媳妇管得死死的，连出来喝个酒都难。
就这样过了二十来年，直到老爹去世。
跟小红的相识就像命中注定。
她家跟我一样，也是养鸡专业户，彼此村子隔得不远，她听说我养鸡养出了名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直接骑着电动车就来到我家，说是向我请教养鸡技术。
活子大半辈子，见过的女人不在少数，却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事业心这么重，这么泼辣能言的。她说她家的养鸡大棚，全靠她一个人操持，她那个男人就像个傻子一样，她让他做什么他才会做什么，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做。
这让我想起我家那个黄脸婆，也是一天到头跟我说不了几句话，即使说话也是说女儿怎样怎样，下顿饭要吃什么，闭着眼都能想象出来她说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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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从开始的讨论养鸡，到讨论彼此的家庭，到讨论到彼此的身体，只有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而那个黄脸婆还是那么木讷，什么也没发现。
于是我们一边养着鸡一边快活着，设想着我们的将来。
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也只是说说而已，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谁还真能撇下儿女，真离婚在一起。
整整两年的时间，我家那个黄脸婆，她家那个憨子始终没有发现，这让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不再满足于只到城里开房，开始趁着黄脸婆或回娘家或赶集的功夫，来我家里幽会。
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小人眼红我，告诉了黄脸婆我跟小红的私情。脑子缺筋的人是真轴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无奈我只好依了她先离婚，等她回娘家吃够白眼，就知道还是我好了。
可是没想到两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我不仅没等到她的电话，反而听到她再婚的消息。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不信的，以为这是老丈人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好让我主动去他家接她回来。可是等我开着刚买的奇瑞来到她村子时，才知道她是真的再婚了，而且嫁得还不错，听说是嫁到我们镇子那个富得流油的村里，对方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成家，家境不错，无牵无挂，对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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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溜溜开车回到村里，我整一个星期没有跟小红幽会。我有点儿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那个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离了我活不了的黄脸婆，居然再婚了，还嫁得这么好？那我的钱，我的房子，就这么成了她的嫁妆？
我不甘心，想要讨回来。可是咨询律师才知道，即使我打官司也赢不了，还会白白赔上起诉费。
没有办法，我只好放弃。
复婚无望，于是我要求小红也离婚。她大喜过望，以为我终于想通，要跟她结婚，回到家里就开始折腾她男人，好让他受不了主动跟她离婚。可是没想到那个窝囊男人不知吃错什么药，即使戴着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即使小红三天两头不在家，跟我厮混，他也不离婚，就这么拖着我们。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知道黄脸婆再婚后，家里的鸡也三三两两出事儿，今天死两只明天死三只，到最后全死了个干净。
我不甘心又养了一棚，可还是老样子，钱赔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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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我只好借口自己再也不想养鸡，跑到城里给别人打工。小红也跟着我一起住到城里的出租房内，我们就像真正的两口子一样生活。
她还是没能离成婚，在春节到来前，她儿子打电话让她回去。
离家一年，家里恐怕已经结满蜘蛛网了，不想回家打扫，更不想看到兄弟们虚伪的鄙视的眼神，我选择留在城里。
本以为起码还有女儿跟她男朋友陪着我，还不算冷清，可没想到连女儿也嫌弃我，投奔她亲妈去了。
我一个人蜗居在出租房内，看着电视里别人的一家团圆，想想自己折腾了半生，却落得个独自过年的凄凉，有些心殇。
但我不后悔，人这一辈子，不折腾点儿什么名堂出来，怎么对得起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呢。
我只不过做了每个男人都想做，大部分男人都会做的事情，只是没有成龙那么好命，有一个女人始终站在他身后。
余生还那么长，谁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或许，我也会找到属于我的林凤娇也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