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人的具体感受而言,每一天是如何开始的呢?或者说,你是如何判断一天是从何时开始的。
与犹太人判断一天的开始不同,他们是从一天的日落开始到第二天的日落计算为一天。我们一般是从一天的清晨开始。从见到日光开始掐算着这一天将如何度过。
顾城有一首诗是这样写得:
你说,你不爱种花,
因为害怕看见花一片片的凋落,
所以,为了避免一切结束,
你拒绝了所有的开始。
人能拒绝开始吗?可以的!这个决定可以由人来做出。但是日光却不会以人的拒绝为参照。在历经约八分钟的旅程之后,日光会准时抵达地球表面,在那一刻开始,黑暗消退,云蒸霞蔚,大地仿佛重生一般出现在活着的人面前。大地上的一切都在阳光普照之下,从无遗漏。
在高原的行程中可能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对于日光的感受。尽管周遭始终都略有凉意,在见到日光之后,人会始终感受到阳光照射到皮肤上的炽热和痛。即便是初升的太阳,也不会吝惜热量的传递。高原上的日出时间一般在凌晨6点前后,人所产生的“辽阔”观感除了来自视野的无遮挡之外,还有日光所给予的近距离感。在日升之后,这个火辣辣的日头会一直伴随着人。在高原之上寻得一处阴凉是非常难得的事,在日光之下暴晒才是身处高原最容易得到的礼物。相比低海拔地区的人们而言,你距离太阳的距离比他们短了将近1000-----3000米之远。这个缩短的距离已经足够让人领教阳光包含的威力了。
高原的日光不会拒绝任何一方的土地的邀请,在日光里,一切都一览无余。我们凭借日光才可以生出对于“辽阔”的认知。这是与黑夜进行比对之后才发生的。如果我们不认识光,就无法得知“辽阔”是如何开示我们的视野的,就无法理解眼前的世界是虚幻还是真实的。也就无法理解在光的“有”和“无”之间到底还会发生些什么?只有真正理解了这些阳光之后,高原所给予我们的“辽阔”才会全面的显示出来。
在高原日光充沛的日子里,头顶上的蓝天只是专注于它的深邃。白云存在的价值在于强化了这种深邃的视觉。我们的视野通透而有清晰。近处及远处的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日光在云层的遮盖下,在山峰上呈现出不同的阴影部分,更增加了山形的轮廓。当然我们知道,这一切的所见都有赖于这日光。
高原的落日相对比较晚,一般在晚上九点钟前后。在日落时分和日落之后,日光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向我们展示“辽阔”的扩展。更加得浩如烟海。这一点也是我期盼已久的事情了。毕竟我也好几年未曾在夜晚仰望头顶的星空了。如果我还记得有星星的话!
康德在他的名著《实践理性批判》的结尾处这样写到:“有两种东西,我们越是经常、越是执著地思考它们,心中越是充满永远新鲜、有增无减的赞叹和敬畏------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我们心中的道德法则。”
我心中的道德法则有多高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只是不比别人卑劣而已。道德法则这事说起来比天空还不实在,对此我根本无兴趣。康德这句话让我注意的是他对星空的赞叹------灿烂星空。对于我而言,我很想正确的理解何谓“灿烂”二字。或许在高原,可以有这样的机缘。
高原的夜晚来的特别快,日头说落下就会落下。日光消失之后,气温就紧跟着下降。黑暗顷刻间即到眼前。白日里所见的一切都会溶入黑暗中。我期待的星空会如约而至吗?
我等待的星空在第三日行程的夜晚才出现在我的面前。欣赏星空的最佳方式就是周边的人为光线要最小。在夜晚十点多钟时,月亮是最先出现的,可惜月亮的光线太强了,星星还有些扭捏。不过那一刻我见到了北斗七星,漫天繁星还需要继续等待,夜空里的星辰还寥寥可数。不过这样的星星也能让我生出久别重逢的感叹了。我已经太久没有在夜晚看到散布星星的苍穹了。
是的,是“苍穹”这个词。就在我的头顶之上。北斗七星从未离开。那是我自小就认识的星座。再多的星座我就不能分辨。也因这月光的原因,才能看到苍穹之上万里无云,这些星星一个接一个出现,恒古如常。再往深夜里去,只会觉得寒意阵阵,繁星再好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袭。在夜晚瞭望星星时,我始终没能再次看到银河贯穿天际。但是能再次看到天际之上的星辰,再与记忆中的夜空进行模糊的比对,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欢欣了。
试想一下,一个人站在无边际的黑暗中,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头顶漫天的熠熠的星辰,在那里还有一个更为“深邃“的辽阔存在,这或许才是对“辽阔”最完整的观感。这星空在触手可及的视觉里,却会产生无法企及的疑问。这些星体的反射光从不同的位置赶赴而来,有的在十点钟才能印入眼帘,有的却需要在凌晨时才能抵达。我们的眼睛所见到的不仅仅是光,还有时间,以及按照光年计算的距离。
在逐一观望夜晚星辰时,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对于这些星辰而言,我不过是久别回家的人。在城市生活日久,我普遍见到的只有城市的灯光。一座黑暗的城市相反只会给我带来更深的恐惧。而在这里,我倒是享受笼罩地面的黑暗,因为头顶到处都是亮的。
在万千皓渺的星空之下,人,会思索一些什么呢?我不知道。至少我除了欣赏之外,什么都不会多想。我在此停留的时间不多。不是日复一日的与此为伴。那么康德到底看到了一些什么,想到了一些什么?想一想,康德所见之星空与我今日此刻所见之星空并无太大的分别,即便彗星流转、流星消逝、恒星周行不止,我与康德先生所见并无不同之处。那么到底是谁失去了想象力呢?
康德先生的恒久疑问和我彼时一刻间的空寂到底有无本质上的区别呢?若无这一刻星空毕现眼前,我还会想起康德的追问及自己稍显迟疑的空寂吗?我在黑暗中漫步,时不时抬头看看这苍穹。在心里不着调的盘算着这些想法。
想想看,我身处一个星体的表面。作为一个科学定义上的生物体在夜里游荡在星体表面。并在此星体上远远的观望散布在空间中几十万、几百万光年之遥的其他星体。而此时我及我所在的星体同时旋转着,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更深邃的空间急速前进,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远离。同时其他的星体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举动。按照相对参照的解释,只是我感觉自己静止不动而已。因为我见到的一切都在飞速的运动并行进着,向着那个极大的“空”的方向。
我觉得我想得有点多了。再这样下去,不是颠,就是疯!
这样的星空人类已经观测了几千年了。这一点时间对于星空而言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用“一瞬”来计量这个时间长度都显得有点多了。这星与星之间的空白处,还是需要用无尽的黑暗严丝合缝的填补严实。与其说欣赏繁星的夜空,不如说是体察黑暗的存在。
我的眼睛一闭上,这世界就堕入黑暗的深渊。直到日出时分才会轮回返来。
当日光重临时,黑暗尽腿。大地重新出现眼前,头顶的蓝天干净的不能容纳一丝污垢。我昨晚所见的星空就像是我自己的梦游和呓语。康德先生的疑问和我空寂不消几分钟,就会阳光炙烤得无影无踪了。
草原一如平常,牛羊安静如常,河流蜿蜒如常,什么都不曾改变过。只有我,与昨日略有不同,如果我足够清醒的话!
在阳光之下,我还将仰望这苍穹的天顶,想一想在以光年为距离的“空”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在清晨的阳光里,开始我的又一日,并对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示意微笑。他一定想不到,我在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的,就差E.T 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