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抑郁——来自深渊的记录(11)

今天是在家的最后一天,关于抑郁这个主题也蛮久没有动笔了,但并不代表停止思考。这次春节假期,在我内心中是带着两个事情回来的,一是与父母交流,各位应该还记得之前关于原生家庭的描述,我试图做一些改善;二是尝试在父母面前做自己,不再去饰演一个女儿。下面我就围绕这两个事情展开,最后再谈一些我的思考。

其实通过之前写的两篇小文,各位能够感觉到我一直在观察。面对自己的父母,如同每个中国家庭一样,从来没有深入的了解过。他们就像我生命中的背景音乐,从未认真聆听,但一直在耳边奏唱。母亲常年一个人在家,很孤独,于是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满,一天两次去做“脑机”(PS:鬼知道是什么劳什子,反正是个哄骗老人买保健品的地方),下午要出去散步,围着厂区走几圈,在社区健身器上“杠腿儿”。这些是大事儿,中间的时间就两件事情,一个是用ipad斗地主,一个是捏着念佛器念各种佛号,佛咒。但她依然觉得寂寞,她念叨现在没有谁家可以串门子,聊聊天了。前两天刚刚去了一个退休的老厂长家探望,又琢磨去我姑奶家看看…总之她总是想不断的填满自己。实际上,她最期待的只是我父亲和我能在家,特别是我父亲。她虽然是很早的大学生,年轻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但从价值观本身来说,她非常传统,认为一家人其乐融融是最大的幸福,也不停的劝我要孩子,也劝别人家要二胎。呵,现在想想她貌似就是现在年轻人回家最怕见到的那种亲戚,“有对象没?结婚没?有孩子没?……”父亲则不同,他固然希望我在家,但他有他自己想法,不管方式正确与否,他现在陷入了跟我类似的困境,在努力的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相较于母亲,他更关注精神方面的满足,但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哲学层面,而是譬如被尊重,被欣赏,被理解等等,他还保留有好奇心,我之前给他买的手机已经用得很熟练了。他在家庭认知上和我是类似的,他也并不认为我对他有什么责任,回来十几天,我看到的只有他默默的付出,他确实很疼我,而且比母亲更能考虑到我的需要,按我能接受的方式来关心我,比如给我买一个面包、一瓶饮料、一小瓶桔子罐头作为我火车零食,而不是一大堆有的没的,因为他知道我嫌沉。我自己呆在房间,他也很少来和我讲话,因为他知道我爱静。总之父亲更像一个现代人,而母亲却很传统,这样他们两个就无法形成前阶段网上所说的“精神上的门当户对”。看到这些,我反倒释然了,放弃了最初我想帮他们改变的想法。他们是我的原生家庭,但他们才是夫妻,才是家庭,而且每个人是独立的成年人,我的价值观脱胎于我所生长的时代,而他们有他们的坚持,而且他们自己也已经在按自己的方式努力,并没有放弃自己,而我作为女儿要做的应该是尊重与不打扰,在与健康有关的问题上给予建议和支持。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生存质量负责,我要改变的是我自己被他们影响的程度,而不是去干涉他们。

关于饰演女儿,可能需要解释一下。我是个冷情的人,好静不好动,比较怕吵,对没有共鸣的人没有什么话说,这与他们是不是我的亲人无关。在我的想法中,只有投机和不投机两种人。但每年回家,我的身份不是自己,我是女儿,侄女,外甥女,姐姐,妹妹…见到亲人我要热情,父母的要求尽可能的满足,譬如陪伴看看电视,散散步什么的,去表达对他们兄弟姐妹的关心,陪着他们串门子,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一个懂事、知礼的孩子。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说这都是人之常情,但就像一个天生体温低的人,正常体温就意味着发烧了,所以每年我都很累。今年不同,即便在亲人家做客,我话也不多,更多的是在听,有什么想法直接提,而不是忍耐,比如除夕我和姑姑要求单独的卧室。在家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房间里看书,码字或者看公开课,吃东西也按照自己的喜好和舒适量来吃,而不是尽可能的吃下母亲摆出来的所有食物。晚上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早上要求母亲晚点打豆浆,按照我自己的生物钟来生活。前两天母亲问我:这次假期总体上还是很愉快吧?我点头。我意识到我自己舒服,别人也会舒服,以往那些不太称职的饰演其实会让他们无所适从,只觉得我不开心,但又不知道做什么好。

回到抑郁症的主题上来。TAL说,人的精神状况与身体是一样的,长时间、过量的运动会导致肌肉拉伤,长时间的持续压力与焦虑则会导致各种精神类疾病,比如抑郁。通过以上的描述,各位可以看到,我一直试图按照一个普世标准来生活,对于偏离这一标准的情况要么主动改变,要么深恶痛疾,比如不太常规的原生家庭和不太活泼开朗的自己。但我没有意识到多样才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每个个体都有每个个体独特的样子,每种关系都有每种关系的本质,这才是真正的“常识”。有研究表明近几十年来精神类疾病的高发,特别是抑郁、焦虑的高发病率与当前人类的生活状态有关。现代人过着以往帝王将相都无法企及的奢侈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再需要上树就可以吃到水果,不再需要追逐就可以吃到兔子。而人的身体和精神是一体的,并不是二元论。一直以来的心理学和医学都各自关注脖子以上和脖子以下,而没有把两者放在一起来考虑。现在研究各界逐渐认识到这个问题,在心理治疗中关注运动的作用,在医疗中增加情绪调整,但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我并不想谈太多知识性的内容,只是通过这些,结合前文所说想到了“回归本质”的重要性。我想到了以下的一些本质:

1、人活着的目的是追求快乐与幸福。事业、家庭、亲情、爱情、友情等等都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途径。不管生物人、社会人还是其他什么,这些定义于个体毫无意义。人类需要社交,需要在群体中才能生存,但并不代表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无差别的亲切友好。每个人按照自己舒服,且可以持续的状态存在足矣,快乐和幸福是个很个性化和私人化的概念。譬如我的冷情,不足37度的活着也无伤大雅。工作、学习、生活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快乐,如果为了升职或者什么持续压抑自己,为了所谓的责任而委屈自己,则是舍本逐末。

2、婚姻的本质是爱情。责任、道德都是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的借口和羁绊。恩格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为了父母、子女去建立或者维系一段婚姻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换个角度说,在有爱情的前提下,无论是否有那一纸婚书也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两个人的感情需要法律来维系,太过无趣了。所以,我父母如何,不再强求,不管几十年的婚姻,如果没有爱,名存实亡;如果有爱,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跟着操什么心。

3、亲人的本质是血缘。血缘会带来很多天然的感情,类似于归属感的一些心理感受。所以,很多不安全感都是没有必要的。我问母亲,我身体不好,如果我不能赚钱,学习很差,工作不好,您就不爱我了吗?我就不是您女儿了吗?不会,所以,即便您身体不好,很不会做家务,也没有钱,但您依然是我妈妈,我依然爱您,依然对您好。这些是天然的,不需要遵循“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原理。父母对我们有养育的责任,但我们是否幸福、快乐是我们自己的责任。我这样告诉母亲,以后我快乐与否,谁来养老都不再是您需要和能够操心的事情,这是我作为独立的成人自己该解决的,您不必劝我生孩子,您要做的是让自己未来的几十年过得健康、快乐。

4、朋友的本质是共鸣,或者说精神血缘。友情之所以产生是我们在这个繁杂的世界中发现了与自己想法、爱好或者其他类似的人。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可以互相交流、倾诉和扶持,有时这种心理上的亲近感可以超越亲情或者爱情。所以,合得来才是朋友之间唯一的联系,而不是利益。

很多其他的关系也是类似的,譬如同学、师生等等,共同的成长经历,共同的回忆,类似的价值观…这些是这类关系的本质和基础,彼此对对方是否有用等等不是在这类关系中应当寻求的东西。

……

我想到的还有很多,比如人本身作为一种灵长类动物,应该如何生活?我又是如何生活的?我已经很幸运的把自己的爱好和工作合一,工作作为一种谋生手段,我已经可以在工作本身中找到快乐,我是否又在其中增加了其他并不属于其本质的东西?……回头想想,我的抑郁与空虚并不是拥有得太少,而是想要的太多。就像人们总是认为品质高尚的人在得到他人尊敬的同时还应该拥有财富一样,这是违背常理的,道德与财富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同样,一份工作已经带给你报酬与成就感,就不要企图关爱与理解,那是朋友之间才可能的事情。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但依然好像词不达意。总之,我觉得,世界上每一种存在都有其本来的样子,有其本质的内涵与外延,把握住这些,就是把握住了当下与本心,就可以更平和的看待“求不得”与“已失去”,自然就会平静很多。

最后给各位拜个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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