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做母亲的,多少委屈忍得,多少苦受得,确是听不得别人说一点自己孩子的不是,何况虎子本就没有什么不是。如锦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自然知道他的脾性,听皇后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压抑了那么久的怨啊,也就没办法继续。定了定心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竟也不再畏惧,清楚明白地摆起道理来。
“娘娘息怒,如锦亦不敢说孰是孰非,只一点愚见,望万岁爷和娘娘听如锦说完后再做道理。”人是还跪在那儿,腰杆儿却已经挺直。“将忆宁交由福晋抚养,原是天恩,如锦只有感激的份儿,阖府上下亦不敢有违圣意。福晋德言容功堪为如锦表率,对忆宁一向也是宽严有度,爱护倍加。这孩子也懂事争气,我们府里头,上到贝勒、福晋,那自然不谈,便是对那些丫头婆子,忆宁见了,也是姐姐姨姨不离口,并不因自己是独子恃宠而骄。既到了太学,家里也是一再嘱咐,我想这孩子岁数尚小,若是偶尔淘气也是有的。但若说他蛮横无理,惹恼了同学,如锦倒是要问了,忆宁不到四岁,那两个孩子都过了十岁,论年纪,论气力,忆宁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况且所谓兄友弟恭,又说礼义孝悌,讲的本身个互敬互爱,做兄长的有个做兄长的样子,方可给弟妹们做个表率。皇上既然找他们同吃同住同学,也是想这些子弟们做个异性兄弟,成人后一道儿精忠报国才不负天恩。我忆宁虽然愚钝,也知道好好读书,与人为善,竟不知他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娘娘如此教训?”
一口气说完,撑着整个人的那口气也仿佛跟被人抽走了似的,软软地又伏在了地上。
这番话有理有据,透着那么股子刚强,苏泰一面为她捏了一把汗,一面又暗自为她叫好——本来以为她心急之下会乱了分寸,不禁有些得意,自己选的女人,果真是没有选错。心里这么想,面上也不便带出来,还是不得不又拜了拜,说如锦也是过于挂心那个小的,不然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在天子面前胡言乱语。——苏泰到底明白,他只抱着天子的大腿,哪里就是不容赦的罪过了呢?
有意思。皇帝捻了捻须,他们家的男人还都是一个口味,喜欢这样儿活生生有主见的女人。馨宁那种倔强他是领教过的,做格格时,在先皇面前都敢驳一驳,到了嫁了人,他们府里流年不利削了爵,她道他是挟了私心,却也咬着牙不去求他,想想足有十年没有踏进宫门。更有意思的是,苏泰的阿玛想是知道前因,可也还是一样依着她纵着她。
这女子说得不无道理,苏泰这护着自己女人的心思也昭然若揭。自然孩子们吵架打架就跟家务事一样,哪里断得清,忆宁那孩子哭兮兮的模样又有几分招人疼,皇帝一看时辰不早,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不过,皇后的面子总不好拂,便道,“快谢了皇后娘娘起来吧,小子们哪有不淘的,太子他们当年也没少挨打。我看你这侧福晋也不算糊涂人,以后你们福晋进宫请安的时候,把她也带进来吧。”转脸笑对钮钴禄氏,“皇后有心,也多教导她,你看可好?”
苏泰千恩万谢后起身,如锦却还付在那儿没有动静。他摇摇她胳膊,才看见那条天青的裙子后头斑斑点点洇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