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孩子们最高兴的事情自然是放鞭炮,既有声响感召,又有破坏刺激。
我几岁时放的炮是电光炮,我们那地方俗称小鞭儿,一包一、二百响左右。每到过年,父亲就会给我买上大红的几包,我自己从成串的鞭炮中拆下,缕直引线,一根一根燃放,我总是把这些“弹药”装在一个铝制烟丝盒里,为了防止鞭炮受潮,有时还会摆在炕上炕一炕。一根小鞭儿也就笔芯粗细,燃放时,手里点上一根香,点燃音信,迅速随手扔去,有时也更大胆一点,用指甲夹住尾部,点燃,就待它在指尖上燃爆,呲—呲,一个闪光,脆脆噼啪声,几片红屑,指甲上就留下白白的灰痕,带上一点火烧燎的阵痛,通常这是要冒些风险的,只在与人打赌或考验胆量时才这么做,初生牛犊往往并不顾忌这点风险。更多时我们带着厚厚的手闷子(东北的厚棉手套)拿着燃放就绝无隐患。男孩儿之间,互相对扔是平常事,冷不防的炸响,嘴上呼号出惊讶。
年纪再大一点儿,自然就不再燃放小鞭儿,它的声响和威力不再能满足愉悦心情的需要。我们开始放“大地红”、“满堂红”、“满地红”、“满堂彩”、“啄木鸟”……一类鞭炮了,名目虽多,样子却差不多,皆铅笔粗细,引信引燃慢了很多,炸响后爆出一缕白烟。香不再是点炮仗首选,改用香烟,由此抽了不少烟,用文学一点的语言就是吃了不少烟。同学来家,一群半大小子,鼓捣烟玩,备上一杯水,一个喷壶,当时家中铺地毯,不便随手捻地掐熄,就用水来熄烟,喷壶喷去烟雾缭绕,随时防备家长,父母自然晓得这伎俩,从未说破,无非过年给个宽松,照顾孩子颜面,男孩子聚一块儿,总是有些节目,说来也是趣事了。有一年春节,我有过一天足足吸一盒的经历,一个星期烦恶欲呕,使我从此与烟绝缘。除各种“铺红带锦”名目,鞭炮还喜欢雷和炮的声名,我记得有竹竿粗细的春雷、神炮、神雷一类,声响和威力又大大提升,颜色多是蓝包、黄包,不再以红色昭显威力。随便燃放鞭炮,没甚趣味,听听响,似乎就腻了,孩子聚堆儿,喜欢开发项目,在楼道里燃放,听爆裂的炸响;把二踢脚横放在罐头瓶子里点燃,见那瓶子贴地绝尘而去,远远地炸个粉碎;二踢脚置铁盒子里点燃,就一起上了天,炮响两声,坠地一声,成了三响炮;我们还把鞭炮插在别人家门上,炸去对联;把炮仗深深埋入雪堆,捻一条长引信引燃,炸得雪块四散;我们还会到处找寻人家未能点燃的废炮,倒出火药,用纸裹成一大包点燃,只为了看那一点光焰,快速一炬,乐此不疲;还有一年用气枪以人家灯笼作靶,打成了蜂窝。燃放烟花不能在白天,晚上和家人一处,也就没这许多花样,只有绚丽而已。
每到春节,母亲都会一再告诫我,医院又作了几例手术,摘眼除手,血糊糊的可怜,我都不为恫吓,诸般恶作剧直到放炮炸伤耳朵,以耳鸣一周为代价,我才渐渐收敛,到我读高中,性情已变,不再喜欢鞭炮诸戏了。
大年三十儿放炮后,家家户户才吃饭。从午后开始一直到天黑,各路响鞭连绵,听到炮响,就晓得远近人家开饭,阖家团圆。午夜12点前又是一个高潮,这路鞭炮燃响,才是正宗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