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去往成都的城际快车上,因为睡得少而觉得困倦,我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山头和山头中孤零零的小房子倏忽向后退去,拿出来晓彤帮我带的冷吃兔兔,吮吸手指上的油时觉得孩童般的自在和快乐。
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舅舅在成都郊区当兵,请了假过来。很多年没有见,容颜却像凝固了一样,越发显得清瘦和英俊。因为吃辣吃得嘴巴有疮,我们还是选择了一家江南菜馆去解决午饭。那时的游客真是多啊,拖家带口的。而且都不吃辣。我看到服务生脸上隐忍不发的克制。
午饭后我们走路去武侯祠。居然只走了两分钟就到了门口。想来那时也是勇敢,成都那么大的太阳,两分钟的路也把皮肤晒得生疼。我们都不怕。
武侯祠里面不大,像其他名人的故居一样,大体是一个小小的公园的样子。只是成都的天气这样多变,毫无征兆得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只好躲在因为漏雨而正在修葺的一座祠堂的屋檐下,愉快得聊天。炎热的天气里,大雨倾盆这个词是多么美好。我看到许多的游客快乐得站在雨中,撑起花伞,三三两两得拍照。孩子们更是开心,裤腿一卷就跑出去踩水花,拿一个空的矿泉水瓶接雨水,比赛谁接得多,追逐打闹。屋檐下站着的人们没有一个有焦急的情绪,大家都愉快得聊着家常,偶尔回头看一眼雨中玩耍的孩子,喊一句,这么大雨还不快进来,要死咯。
原本大家都是匆匆忙忙赶着景点的游客,脚步却因为这场大雨而停了下来。大家不再急吼吼得赶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开始攀谈,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因为这场大雨都有了心灵闲适的一刻。整个园子在雨中也越发显得青翠可爱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雨渐渐小了。聚在一起的人们开始慢慢散去,继续下一个旅程。在舅舅的带领下,我们也慕名赶去了旁边的锦里。
还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雨停了,大太阳又开始给我们炙热的照射。与磁器口相比起来,锦里的商业气息更加浓郁。道路宽了许多,两边的商店中开始有许多茶馆和大型的纪念品商店,却也少了磁器口那些可爱的小巷子,和小酒吧中低吟浅唱的青年男女。因为露天烧烤的关系,大半条街都弥漫着呛辣的烟火味,在夏天的下午,实在叫人厌恶了。是的,我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得喝酸梅汤和酸奶。偶遇一家店在卖蛋烘糕。我突然想起,貌似是许多网友推荐过一定要打卡的美食。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蛋烘糕,好奇心使然买了几块。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没胃口,还是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一口下去便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回到酒店冲凉睡觉后,我就又开始变得很快乐。成都的夜晚实在凉爽怡人。我迫不及待跑出去来满足一下自己受委屈的嘴巴和胃。之前朋友告诉我们,锦里出来走几步路就到藏族文化一条街,我们便跑去一探究竟了。
刚刚走到街口,我就开始紧张了起来。因为到处都是警察警车,跟我们擦肩而过的又都是喇嘛和说着藏语的青年。我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及其危险的环境,周围的空气都感到寒冷和凝固起来,生怕一言不合就造成民族间的冲突。但当我被一家挨一家的藏饰小店所吸引时,就忘了紧张这回事了。每一家小店里都仿佛被佛光笼罩一般的金碧辉煌,几乎每一家都会有一座像房顶这么高的金色佛像,到处悬挂着藏族服饰和大小不一令人眼花缭乱的唐卡。店里忙的都是年轻人,说话声音也极尽温和,跟我们讲每一张唐卡的故事。偶尔会有一个年老的阿妈,抱了年幼的孩子坐在门口,看着热气腾腾的街道。
我们一路走一路逛,原想着去一家藏民开的餐厅吃饭,突然又想起舅舅的话,便放弃了这一想法。快走到街的尽头时,猛然发现路对面有一家门口隐蔽的小店,熙熙攘攘坐满了食客。再一看招牌,竟是厕所串串总店,我有些欣喜若狂,这家店的名字可是久闻大名,竟这样偶遇了。
吃东西的人实在太多,我们不得不等了好久,还是跟别人拼桌。这家店里面什么都是小小的,连串串也是小小的一串。我们好容易找到靠墙的位置坐下,要了微辣的汤底。跟火锅一样,油碟实在是不能吃辣人的救星,微辣已是很难下咽。还好有桂花酸梅汤,和蓝莓凉粉的解救,因为串串除了辣,味道实在是不错,我一边吸着凉粉,一边咬着牙吃那些诱人入口的串串,心里美滋滋的。
正是往回走的路上,心里放松下来慢慢溜达着,正巧碰到一家面馆。摸了摸肚子,好像睡前还差一碗担担面。干脆坐下来又呼噜噜地吃完。旁边坐着两位阿姨,问老板要不要擦孩子啊?吓得我赶忙摆手,不了不了,穿的是球鞋。
睡前突然想起,明天的行程还没有安排。真真是佛系旅行了。查了旅行社,都说附近的景点啊这个时候美是美,可是人多又热,早上走得早晚上回得晚,这一下就给我吓到了,赶紧放弃了这个想法。今天这样累,不如明天睡到自然醒。
于是最想要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偏偏七点多就醒了。一模肚子,昨晚的担担面还在里面发挥着作用,干脆躲在被子里看剧,继续吃晓彤的冷吃兔兔。吃着吃着又觉得好笑肚里馋虫被勾引起来,起身去吃小面和凉糕。碰巧那家小店里在卖兔头,吃完早饭的我又拎着一只麻辣兔头走回酒店。兔兔大概要觉着,我这一身可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为了给工作繁重的胃放假,我们中午吃了一顿普通的快餐;为了给酸痛的脚放假,我们在快餐店楼上看了电影《西虹市首富》;电影看完,我们又走回酒店躺尸。后来这段经历讲给大家听的时候,大家都吃吃笑。
跟师弟老张约了晚饭。老张的经历略带传奇色彩。大学的时候致力于大学生支教事业,好多学校里跟大学生支教有些关系的人似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上学的时候就注册了公司,可是因为学校种种阻挠,公司最终没有办下去。毕业后选择自己创业,拐着弯的还是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老张瘦瘦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含着无穷的能量,混迹于祖国大西部而晒得像黑炭一样的脸写满了坚毅和乐观。
晚饭再次吃了手撕兔兔。我实在觉得对它不住,待我临终前会记得稍一把鲜嫩的青草,以慰兔兔好吃的灵魂。吃完饭,我们走去了玉林路。原来玉林路深藏在一条小小的巷子里,怕是连本地人都找不到。而小酒馆么,我看到的路牌写的是玉林西路。小酒馆的门口已经有许多的人在等位了,大概都是被赵雷的歌吸引来的吧。我们打车去了廊桥。
廊桥是一座桥。风景看多了,似乎对这种古今风格掺杂的建筑提不起什么兴趣。教我觉得快乐的是廊桥旁边一家露天的酒吧。
那一夜我们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昏黄的灯光里,清瘦的老张说起创业的艰辛,越发教人心疼。空气里有淡淡的女士烟草味道,有长发直直垂下来的白衣女子兜售爆米花和玫瑰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醉了,听老张的苦中作乐和自嘲自讽,我笑得停不下来,眼里有了泪,仿佛从来都没有笑得这样透彻过。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起身洗漱,买了下午去重庆的动车。
骑车去浣花溪公园的路上,在一条冷清的小巷子里,吃到了非常正宗的牛杂面。阿姨特地介绍这家店的历史,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店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扩充门面。到了浣花溪公园我们才发现,原来杜甫草堂竟就在浣花溪公园最北面。我们的旅行真是充满了太多惊喜。
杜甫草堂大得像迷宫一样,植物也像是在植物园中一般葳蕤茂盛。中间有一座矮矮的草房子,称是杜甫原来居住过的地方。
午饭依然是街边的小吃。但是我吃到了非常好吃的鱼香肉丝盖饭。依然也点了一碗凉粉佐餐。
动车刚刚驶出成都,七发来消息说已经在重庆北站等待。跟七是二十年的好友,曾经我们认为彼此是不可分割的,是王母娘娘佛灯里两根灯芯,紧紧缠绕在一起。但最终,我们走去了不同的城市,有了自己的生活,如今她即将嫁到重庆,开启一个全新的旅程。七穿一身明黄色的连衣裙,形容像极了江南的幽怨女子,眼神不安得到处张望着出站的人群。我没有喊她,走过去用力抱了她。
七的未婚夫看上去很是老实,有着律师行业中人普遍有的沉默和冷静。晚饭依然是江南菜,清甜的口感抚慰着倦怠的身体。饭后,七兴奋得带我们去看夜景,来到洪崖洞的江对面,告诉我们几天后她要在这里拍婚纱照。我看着她幸福甜蜜的样子,感觉多年来心里的挂念或许可以释然了。七是这样心思纤细敏感的女子,感情的路走得并不顺利,而如今终于尘埃落定,那个人我也见到了,肯定了,放心下来了。
这几天的旅行终于结束了。我们见到了想念的人,吃到了想要记住味道的食物,也看到了与家乡不一样的风景,遇到了闲适的人们,听到了很多人的故事,我们也经历了深夜的大雨,经历了太阳的暴晒,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暴走,在异乡的床上,睡得很沉。
旅行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有家可回。我想念我的女儿,想念家乡的空气和食物,此刻家乡对于我来说,是从来未有过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