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网上闲逛，看到有网友说起施耐庵的诗文素养，以宋江的那首《西江月》为例，又说起辛弃疾、苏轼、柳永的那几首《西江月》，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只能解释为“这就是施公的高明之处”，在施公的笔下，宋江写的诗就是宋江的文化水平，林冲写的诗就是林冲的文化水平，燕青写的诗就是燕青的文化水平，这样才符合人物的气质，眼界和特征。
但我还是暗搓搓地对比了好几处。比如，我读到水浒第三十回《施恩三入死囚牢》，我把玉兰的外貌描写，对比了金翠莲、林冲娘子、阎婆惜、潘金莲、母夜叉孙二娘，蒋门神小妾的外貌描写。比如，大家都是樱桃小口，金翠莲和蒋门神小妾 “樱桃口浅晕微红”，玉兰“唇似樱桃”。大家都是纤腰，金翠莲、潘金莲、玉兰“纤腰袅娜”，阎婆惜“花容袅娜”。
比如，金翠莲和潘金莲都是柳叶眉，桃花脸。金翠莲“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潘金莲“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蒋门神小妾和玉兰都是远山眉，秋水眼。蒋门神小妾，“眉横翠岫，眼露秋波” ，玉兰“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阎婆惜是新月眉，星星眼，“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
大家虽然细节很像，但气质不同。潘金莲比较有性张力，“常含着雨恨云愁，暗藏着风情月意 ”。 阎婆惜比较有气质，“韵度若风里海棠花，标格似雪中玉梅树” 。金翠莲素颜就很美， “大体还他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风流”。蒋门神小妾极美，卓文君再世，“尽教崔护去寻浆，疑是文君重卖酒”。 玉兰素体馨香，莫非香妃是她投胎？“素体馨香，绛纱袖轻笼玉笋”。
这些外貌描写，即便有我对施公文笔的滤镜加持，在我心里也像是小学生作文的范文一样，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两颗黑葡萄，粉嘟嘟的嘴巴像一颗红樱桃”，让我记住的只有描写玉兰的那句“一对眼明秋水润”，别的外貌描写，都还不如描写孙二娘的那句“鬓边插着些野花”让我印象深刻。
我只能解释为“这就是施公的高明之处”，在施公的笔下，金翠莲就是金翠莲的长相，潘金莲就是潘金莲的长相，玉兰就是玉兰的长相。大家叶叶柳眉齐抹翠，梢梢花脸争匀白。我可以不喜欢，但她们就长这样。她们有着相似的出身，气质，眼界和特征，也就有着相似的外貌。
比如《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杜十娘也长这样：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这难道不是玉兰转世，蒋门神小妾附体？
再看看水浒第三十回中张都监家的玉兰：脸如莲萼，唇似樱桃。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纤腰袅娜，绿罗裙掩映金莲；素体馨香，绛纱袖轻笼玉笋。凤钗斜插笼云髻，象板高擎立玳筵。这难道不是穿越回宋·政和年间的杜十娘？
“一对眼明秋水润” 是我在金翠莲、林冲娘子、阎婆惜、潘金莲、母夜叉孙二娘，蒋门神小妾一众女子的外貌描写中最喜欢的了。但我更喜欢的是“一泓秋水照人寒”。简洁，寥寥几笔而意境全出，言有尽而意无穷。
“有女名憨园，瓜期未破，亭亭玉立，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
注：“一泓秋水照人寒”出自《浮生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