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窗风雨的牵挂
——缯青
一场秋雨,打湿了黛玉干涩的双眼,两声大笑,唤醒了宝玉富贵人家的真切。“红楼梦”十二支曲词,缓缓唱出社会的悲凉,所有人为之感伤的儿女之情,留下一缕一缕的青丝白发,都在泠泠细雨中散去。一首《秋窗风雨夕》,暗自抛下多少泪珠儿,绵长夜晚,顾盼窗外,哪里还有情郎的身影。
且说二十二回中,那一支《寄生草》: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
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支词藻的本身是在讲鲁智深,在破了佛家清规(喝酒打人)之后,向师傅智真大师唱的离别之曲。整首词在剧作中,且不说它的文学造诣,只单单被曹公引用到《红楼梦》中,就起到了不一样的作用。其中这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更为胜,书中第一回曾出现的空空道人和渺渺真人,一僧一道,正是宝玉前世化身的受教之人。佛与道本身就有很多相融的道理和义理,只简单说佛里面的这一简单道理。佛家有云:“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空”和“相”本身佛学中的至高境界,自六祖慧能将佛带到寻常百姓家以后,佛就已经是人们心中的圣人。随之而来的是一部人睿智的人,在自我修行中找到了与佛有关的体会,“空”是佛的一种表现形式,佛说,要生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心,不能执念而生,而应“缘起性空”,没有那缘分的存在,是如何能生?
我想宝玉在碰壁黛玉、宝钗和湘云之后,最后在悟禅机之时,也是对自我的修为的一种提高。在有一开始的“相”之后,黛玉在雨夜孤独寂寥之时,看到水珠顺天而降,是“空”还是“证”?正如宝玉在悟出禅机之后,在纸上写道: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
是无有证,斯可云证。
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其“证”是与宝玉心中的“空”相“证”,“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正是“证”与“空”的完美结合。没想到一首《鲁智深醉闹五台山》,竟可以引出宝玉(曹公)如此之深的佛学思考,是可谓“一念不生,万缘俱寂”(惜春语)(高公)。
这样“写罢,自虽解悟,又恐别人不解。”又写了一首偈后: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这种没人搭理的无奈,没人理解的寂寥,都在促进宝玉解禅机。都说亲密疏离,可是都在自己身外,哪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的感伤。只好将这份“空”,这份“证”铺撒于纸上,游走在精神的边缘。谁承想,这份寂寥的“证”,终是在黛玉身上印现出来。一曲《秋窗风雨夕》说尽了多少悲情,是“证”在心里,是“空”在雨中。一行泪来两行诗,曲罢人来两相知,泠泠细雨吹不去,满眼空空正悲戚。
在“坐禅寂走火入邪魔”中,宝玉和妙玉闻声感慨之时,也是宝玉与黛玉的一次心灵碰撞,只是旁边的妙玉一直在用自己的真我与假我进行碰撞。“二人走至潇湘馆外,在山子石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妙玉心中所想还是之前问的“你从哪里来?”这样的佛家本源问题,宝玉心中倒是已经飞越到千里之外,探寻这“清切”之音调的美妙与悲凉。但是在一番聆听之后,在听至“素心如何天上月”之后,妙玉赫然失色,只说“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又说“恐不能持久。”,这应该是对黛玉命运埋下的伏笔,且不说。不过单在这一回中,也不只是妙玉对宝玉感情的“暧昧”,还有妙玉和惜春这两个人,一个假,一个真,上面所说“你从哪里来?”。宝玉心中所想是“妙玉的机锋”,可惜春却随口说出了答案,“从来处来。”。这段“坐禅寂走火入邪魔”,本来是讲妙玉对宝玉的这种暗恋,一种情丝显于脸上,一张美丽的脸颊红了又红,却不曾开口。这也是“空”与“证”的又一次碰撞,只是在后面的故事中,黛玉香消玉殒,没能让我们再次感受曹公与高公在两个角色里发掘的“空”,还有最后展现出的惜春与妙玉的“真”与“假”。
玉带林中挂,俏问禅中话。通灵识宝玉,心自生莲花。只是让人难过的是,这是一场悲剧的故事,不过也正好改变了中国古代小说中大多数的大团圆结局,给小说一个新的理解和折射含义,对读者又是一个新的精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