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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嘭——
肆无忌惮的关门声穿越黑暗的厅堂,穿过门缝,传进她的耳膜。躺在床上的她身体轻轻一弹,从睡梦中惊醒。她拿起手机,沉睡的屏幕亮了,五点半。小女儿清浅该是回家做早饭了,这是带上了满腹的怨恨。关门声消失,寂静充斥整个空间,大半边的床铺空空荡荡,除了自己,了无生气。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这样消失?该不会是做梦吧,梦醒后一切就会恢复如初?他依然先起床,做早饭,出门锻炼,结束后带点心回家。然后清浅带着蒙蒙过来,然后她起床洗漱跟他们一起吃早饭。吃好早饭清浅上班,蒙蒙上学,她跟他把家里收拾干净,再到清浅家里洗衣拖地。忙完这一切,他们相跟着去菜市场买菜,给蒙蒙做午饭。他在厨房杀鱼、剁排骨,她在客厅看电视,刷手机,偶尔进厨房给他打打下手。午饭做好给蒙蒙送到学校,他们再一起回家,午休,四点多钟准备晚饭。
三年前自从她彻底退下来,他们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生活琐碎,倒也冲淡了她退下来后心中的失落,她竟也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她以为日子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等到蒙蒙上了大学,他们老两口也可以去外面走走,弥补大半生的遗憾。
窗外小鸟们叽叽喳喳,似乎心情不错,在枝头过得很是热闹。曙光透过窗纱伏上她的眼睑,她侧过头睁开眼慢慢坐起身。再没有人叫她起床,再没有人给她做早饭。走进盥洗间,台面上只剩一只漱口杯和一支黄色的牙刷。昨天从墓地回来时,大女儿疏影把盥洗间里他的牙刷、剃须刀、毛巾连同事先收拾好的衣服全部打包,准备扔进小区的垃圾箱。她拦住,疏影用力拉开门,说,爸爸人已不在,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她想说,你想抹去你爸生活过的所有痕迹吗?可是,她终究没说不出口,女儿这是为她着想,怕她睹物思人。可女儿不知道的是,这个空间,角角落落,哪里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从冷冻室里取出几只饺子。一周前包的,海鲜馅是他调的,饺子皮是他擀的,饺子是他们共同包的。她手拙,包一个饺子要半天。他手巧,一边擀饺子皮,一边随手一捏就做好一个饺子。看她一只饺子捏半天,他笑,你是在绣花啊还是包饺子?她举起金元宝一样的饺子,得意地说,我这是慢工出细活。那天包了不少,吃了一部分,冷冻了一部分。晚上吃完饺子后,他打包了一份让清浅带回家给小唐。小唐平时大多去他父母家吃饭,那里离他上班的地方近。
饺子没吃完,人已没了。她叹了口气,看锅中饺子开始翻腾,她慌忙去开锅盖,往沸腾的锅里加了点冷水。他说,只要加三次,饺子就煮透可以吃了。吃好早饭,她溜达到阳台,阳台上除了铁树和橡皮树还有生气,其他几盆花草叶子都有点蔫了。应该是缺水了吧。她拿起水壶接水,浇水,很快,花草的盆底溢出很多水,湿了大半个阳台。她赶紧取下水池边的拖把,拖了半天才总算把水拖干净。平时都是他在侍弄花草,如今没有了他,它们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不知如何才能存活下去。
2
一阵尖锐的音乐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迷茫。
“午饭做了吗?蒙蒙已经吃了好几天学校的食堂了,那些垃圾菜一点营养都没有……”清浅自顾自地说了一通,不等她回答就把电话给挂了。
来电音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刺耳?得重换一首。对,从他出事那天起,蒙蒙的午饭就没有人送过。还有两个月蒙蒙就要参加高考,这个时候营养可不能落下。
她重新走进盥洗间,用凉水洗了洗红肿的双眼,把蓬乱的头发理顺,耳边和额头的发根又白出了很多,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染了。算了,随它去吧。出了盥洗间,走到门口,拿起玄关处的钥匙,换上鞋,出门。
“王厂长,你好。”“王校长,你也来买菜啦?”……
一路上,她打足精神用微笑回应这些问候,他们有的是她做县服装厂厂长时的员工,有的是她退休后被返聘为县老年大学校长时的学员,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如今跟她一样,都赋闲在家,给子女带孩子做饭。
在蔬菜区域买了点西蓝花和土豆,向肉案走去,她打算买点扇子骨。蒙蒙喜欢吃扇子骨炖的汤,她说口感爽脆又不油腻。“王校长,今天怎么只有你……”中间的男摊主率先看到了她,既是打招呼,又是一种招揽。“啊呀,你这个人!不知道不要瞎问……”旁边的女摊主白了他一眼,止住他的话头。是啊,事发突然,谁能想到五天前跟她一起来买菜的人已不在人世……买好骨头,又去买了点虾,带了点葱姜蒜回家。
凉拌西蓝花,清炒土豆丝,骨头汤,生抽虾……几个相对简单的菜做好,送到校门口。十一点五十的下课铃声响起,整个教学楼轰动起来,孩子们跑出教室跑下楼,游龙一样向食堂的方向跑去。蒙蒙穿过游龙队伍向校门口跑来,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走进传达室。传达室的师傅是老熟人了,把桌椅让给她们祖孙俩。蒙蒙吃了几口,皱起了眉头,“外婆,你做的真难吃。”她尴尬地瞧了瞧传达室师傅,师傅也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这孩子,说话跟她妈一样,一点也不留情面。做午饭的时候,刚回到大学上课的谦谦给她打来电话,在电话中关照她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同样是外孙女,疏影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暖心?都说自己带大的孩子亲,疏影在外地结婚成家,她从来没有帮她带过一天孩子,可谦谦怎么就这么知冷知热的?倒是蒙蒙,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是他们老两口一手拉扯大的,当然,主要是外公的功劳,孩子也是跟他亲……哎,这个孩子啊……
傍晚,清浅匆匆吃完晚饭,提上食盒,准备去学校给上晚自习的蒙蒙送去。走到门口,清浅说,今晚我不来了,我不放心蒙蒙。她的心一凉,急忙说:“那我去你家睡吧。”清浅斜了她一眼,无可奈何道:“那行,你得注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蒙蒙睡眠不好,很容易被吵醒。”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她瘫在了椅子上,清浅终于答应了,不像昨天那样坚决拒绝。葬礼结束,疏影一家三口帮助她收拾家里,他们要连夜赶回去,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可走的时候疏影竟然没有问她接下来睡在哪里。她知道,疏影这是生清浅的气了。遗体告别仪式开始,清浅一家三口才匆匆赶来,疏影质问她:“你们有良心吗?老爸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们身上,就这几天你们都不陪陪他?”清浅反唇相讥,“你有良心?你有良心一年到头你陪了他几天?”
疏影他们走了,她对清浅说不想一个人在家,想去她家睡觉。清浅皱起了眉头,很不耐烦,道,那我今晚来陪你吧。
3
清浅很晚才来。蒙蒙晚自习结束回家,清浅要给她做点夜宵,等蒙蒙睡了以后,她才过来陪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不安的心一阵惊喜。她喊清浅跟她睡一张床,清浅说不习惯,去了另一个房间。
清浅的“不习惯”三个字让她惊喜的心瞬间跌落,可她知道,这是她咎由自取。两个女儿的成长她几乎没怎么参与。上班时,她专注于工作,取得了不俗的业绩,职务也一路升迁,从普通员工到车间主任,从副厂长到厂长。在做厂长期间,她把濒临倒闭的县服装厂扭亏为盈,成为市里甚至省里赫赫有名的企业。应该退休的时候县委领导恳请她继续留任,她又干了几年。县里筹建老年大学,又聘请她去做了校长……那时候的她多风光,这县里只要稍微有点名望的人哪一个不认识她?哪一个不是对她笑脸相迎?说句老实话,她那时是很看不起家庭妇女的,只知道叨叨婆媳关系、家长里短,她的时间多金贵啊,哪能把精力放在那些微不足道的家庭琐事上呢?
两个女儿生下来后都是他带,她只是在出差时偶尔想到才给女儿买些玩具或零食。疏影第一次来月经都是听他说的,他半是戏谑半是责怪,这种事哪有女儿对爸爸说的?你这当妈的可得上心一点。她也开玩笑道,你这个家庭妇男做得很称职啊,放心吧,等我退休后我就完全回归家庭了。说他是家庭妇男其实有点不太厚道,她能安心工作,疏影能考上相当不错的大学,放荡不羁的清浅能最终考上中专,都是他的功劳。
她对自己那些年取得的成就一直引以为傲,可自从退下来后,她才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两个女儿很少跟她聊天,疏影打电话也只找他爸,连蒙蒙进屋首先叫的都是外公……
她洗漱完毕,出了家门,来到小区最南面的一个楼栋,清浅一家子住在这里。这一套房子是他们帮清浅买的。清浅结婚时,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后来婆媳关系恶劣,家里过得鸡飞狗跳。这个二女儿死倔,家里发生的事情从不跟他们讲,还是从蒙蒙口中听到一鳞半爪,那时候的蒙蒙也才两三岁,时不时会口齿不清地说“奶奶……骂,妈妈……哭……”,他们于是下决心给清浅买了这套房,想着让清浅从那拥挤得鸽子窝一样的房子里搬出,住在这里也可以相互照应着。
上了电梯,很轻松地到了七楼,比她那个楼栋好。这个楼栋是后来新建的,电梯房,不像他们那个老旧的楼栋,没有电梯。虽然住在三楼,可随着年纪大了,爬楼梯也渐渐觉得吃力。出了电梯,右手就是清浅家。屋内的电视声很响,清浅两口子应该是在看电视。她驻足门口,调整呼吸,鼓足勇气按响门铃。门开了,是清浅,沙发上的小唐站起身,不看她一眼,漠然地转身进了卧室。
清浅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扔在地上,说:“我要跟你再说一遍,晚上睡觉时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不要开灯,书房玻璃门透光,蒙蒙对光线也很敏感……”
趁着蒙蒙回来前她赶紧上了个厕所,回到书房,上床,关灯。
脸皮够厚的了,她想,这样子居然还能待在这里。
不知道清浅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会看上这样的人,除了一张脸还算不错,其他一无是处。技校毕业,没有正式工作,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一家几口挤在四十几平的老旧房子里。清浅虽然只是中专毕业,但也在银行做着一份不错的工作。他们当初是反对了,态度非常坚决,可这个死丫头竟然未婚先孕逼得他们不得不答应。这里的房子是他们买的,蒙蒙是他们带大的,清浅娘儿俩一年到头在他们哪里吃喝(他们也曾让小唐一起来吃,可人家不愿意),从来没有掏过一分钱,当然,他们也不会要这个钱。蒙蒙的学费,各种辅导班的钱都是他们老两口出……可这个白眼狼,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见到他们俩从未有过好脸色。更让人生气的是,清浅找各种理由为他开脱,甚至有时连理由都懒得找,听之任之。
4
咳咳咳——
睡梦中听见咳嗽声,她猛然发现原来那是自己的声音。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清浅的这句话似在耳边炸响,她赶紧把头缩进被子,伸手捂住嘴巴。可喉咙好似跟她过不去,越是着急越痒,喉咙越痒咳得越是厉害,直咳得五内俱焚……好容易,喉咙的痒意才渐渐退去,终于不咳了。松开嘴巴,探出头去,鼻子痛痛快快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觉得又活了过来。
最好喝点水。她习惯性地想要开灯,想起清浅说蒙蒙对光敏感,便打消了念头。凭借熄灯前的印象,她摸到了桌子上的水杯。打开杯盖,轻轻抿了一小口,干燥的唇舌得到了润湿,她把杯盖盖上,把杯子放回原处。不能喝得太多,年纪大了憋不住。
书房里黑黢黢的,窗帘上印着月色,透着点光亮。今天月半,老头子走了五六天了。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从未这样叫过他,可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老了,要不然,他怎么就走得那样仓促,那样义无反顾?可是她还没有做好老的准备,还没有享受够他对她的呵护。
即使那天夜里,他心脏那么难受,他也不忍心叫醒身边的她。他给清浅打电话,清浅关机,给小唐打电话,电话通了他不接,好不容易拨通了120后,他才推醒她,跟她说了大概情况,说的时候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她没有时间责备他为什么不早点叫醒她,哆哆嗦嗦地下床收拾东西。跟着上了120 ,看着上了呼吸机的他,她一时无所适从,能想到的还是给清浅和小唐打电话,可清浅的电话依然关机,小唐依然不接。怎么办,只有疏影了。疏影在那么远的城市,现在又是深更半夜,可是她老爸生命危急,她还能顾忌什么!
疏影两口子紧赶慢赶,天亮之前赶到了医院,可没说上几句话,他就走了。他走得那么急,那么出人意料。疏影嚎啕大哭,伤心欲绝,她无法接受老爸就这么走了。好半天,她才从小陈怀里立起身,眼睛红肿,目光狠毒地从摊在地上的她的头顶掠过。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通了。疏影手中的电话像是成了一门大炮,她对着话筒狂轰滥炸,“你她妈的是不是人啊,为啥关机?你害怕老爸老妈半夜扰你一家人的清梦?现在老爸走了,永远也不会打扰你了,你称心满意了?”
挂断了电话,疏影又把大炮瞄准了她,“你是干什么的?这一辈子就指望着老爸照顾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照顾他一点点?睡在老爸身边连他不舒服都不知道?娶了你这个女人做老婆,老爸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以为你是成功人士,又是厂长又是校长,在我心中,你连老爸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她的泪水倏地被一道闸门闸上,止住了,心似有万箭穿过,身如陷溺海中,不能说话,不能呼吸,可意识却那么清醒。是的,该死的应该是她。他曾跟她开过玩笑,看她有一次煎鸡蛋不小心被四处飞溅的热油烫伤,说,你将来一定要走在我前面。她生气了,说,你怎么能诅咒我?他说,我怕我先走了没人照顾你。
小陈拍着疏影的后背,“我理解你很伤心,可再怎么伤心你也不能这么说老妈啊,老妈不伤心吗?”
小陈的一番话,又唰的打开了闸门,她眼里的泪水又哗哗往外涌。疏影这孩子,挑人的眼光不错,大学期间就跟小陈谈起了恋爱,毕业后他们一起去了小陈老家所在的城市。这孩子,家教好,父母有修养,从来没有因为家庭条件优越而另眼看人。谦谦都上大学了,几乎没听说他跟疏影发生过什么口角。谦谦像他,暖心,疼人。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睡不着了。在殡仪馆的几天,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办法安心入睡。昨晚有清浅陪着,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不知睡了多久,她做起了梦。梦中,觉得尿憋得难受,她急忙找厕所,可是,走进一间又一间房子,打开一道又一道门,都不是厕所。她忧心如焚,这是什么破地方,连一个厕所都找不到?突然间,她就这么醒了,才发现是做了一场梦。摸摸小腹,果然胀痛。真是年纪大了,没喝什么水,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尿?
几点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四点半。蒙蒙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起床,此时开门上厕所冲马桶,一系列的声响定会影响孩子睡眠。
忍。
5
书房门上的毛玻璃透出了灯光,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赶紧下床,托着坠坠的小腹,小心翼翼地走向卫生间。卫生间关着的门哗啦一声打开,蒙蒙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经过她身边时,她说:“外婆,夜里被你吵死了,害得我都没睡好觉,头昏昏沉沉的。”
来不及向蒙蒙说对不起,她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坐上马桶。小便很胀,半天出不来,像大便一样用力,才勉强挤出几滴,却一阵钻心似的疼痛。
再打开自己家的门,恍若隔世。屋子里陈设依旧,没有一丝人气。把买来的菜放进厨房,她回到客厅坐上沙发。一抬头,对上了遗照上他含笑的双眼。这眉眼,如今就只长在了疏影的脸上。疏影像极了他。小时候别人若是说她像妈妈,疏影就会不高兴地说,你看清楚点,我这眉毛,我这眼睛,跟我爸一模一样。女孩子大多臭美,在她看来,长得像爸爸更好看。
“让她回自己家去睡!蒙蒙还有几天就要参加高考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小唐的话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传进洗手间,传进她的耳朵,冰彻心髓。
清浅替她辩解了吧,好像是的,声音很低,语气不坚决。那个家不能去了。她眼里噙着泪,打开手机通话记录,手指向上滑动。滑到疏影的名字时,她点开了号码,手指却悬在拨打键的上空,她犹豫了,任由手机屏幕渐渐变暗,变黑。
“那你们以后的养老是清浅完全负责吗?如果她不完全负责,蒙蒙又不跟你们姓,都是出嫁的女儿,凭什么你们如此照顾她?”谈到多年前家里投资的商铺,他对疏影说,清浅日子过得没有你好,商铺将来就给她吧。疏影听她爸这样说非常生气。
他们知道,同样是女儿,得一碗水端平,可是不能端得太平啊,清浅两口子的收入不高,蒙蒙马上又要上大学,他们的负担很重啊。
疏影尽管过时过节都会回来,但他们知道她心里是负气的。她气清浅只知道从他们这里索取,从来不心疼他们。她气小唐对他们恶劣的态度,清浅却不作为。她更气清浅两口子这样对待他们,他们却还处处替他们着想。
手机屏幕突然变亮,是疏影的电话。音乐声刚刚开了一个头,她迅速按下接听键。
“妈,你还好吧?这两天晚上清浅有没有陪你?”
疏影终于想起关心她睡觉的问题了,她哽咽道:“陪了,陪了……”
“真陪了?那你哭什么?”
“我,我想去你那里……”
“是不是清浅他们又给你气受了?他们真不是人!”疏影又口不择言了。
“你别这么说,清浅是你妹妹……蒙蒙要高考了,他们也没办法……”
“是妹妹怎么啦,她还是你女儿呢,可她有哪一点替你考虑过?所有的孩子都在学校吃饭,就她家蒙蒙金贵?你就来吧,到我这里住几天,不要管蒙蒙,让他们自己去管!”
她心动了,挂了电话,起身,脚步在客厅里不停打转。先转向卧室,打算收拾明天要带去的几件衣服,可走到卧室门口,却停了下来,算了吧,今天还是先把蒙蒙的午饭做了,晚上再跟清浅商量一下。她这样想着,最终还是走向了厨房。
“那蒙蒙怎么办?”听她说明天要去疏影那里,清浅脸一沉。
“那你想让我憋尿憋死?”她也沉下脸。
“外公可以一个人住,你就不能一个人住吗?”
她怔住了。
是了,外公,她九十岁的老父亲。清浅是聪明的,她知道她的七寸在哪里。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上行下效!这么多年,你可曾关心过老父亲?借口工作忙,借口父亲有儿子,探望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自己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怎能期望女儿对你有情?
“算了吧,我吃点苦,先陪你在这里睡几晚。我姐那里等蒙蒙高考结束你再去。”清浅走到玄关处换鞋时这样说,她抓住门把手对着门,说:“不过,以后你是得经常到我姐那里住住,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
夜深人静,台灯发着幽幽的光。她盯着房顶,吊灯枝丫反射到白色天花板上,影影绰绰。清浅就在隔壁,不管女儿如何对她,总归是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明天,她要去看老父亲。打定了主意,她熄灭了台灯,和卧室里所有的陈设一起没入寂静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