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偶然看到蒋勋谈《红楼梦》里的一处细节,眼睛瞬间湿润,满满地感动。
那回下雪,宝玉要戴斗笠,披斗篷。因为他头上戴了一个黄金的束发紫金冠,紫金冠前面有一个绒球,戴斗笠的时候,斗笠中间有一个洞,先要把头发套进去才能戴上,然后再披斗篷。丫头不会戴,戴的时候把他的紫金冠和绒球都压倒了,宝玉很不舒服,就骂这个丫头没有教养,这时黛玉说过来我帮你戴,帮他把头发束好,把斗笠放上去,替他披上斗篷。
有时候亲如夫妻都未必能分享生命中的细节。宝钗最后和宝玉成婚了,可宝玉永远觉得遗憾的是,最能与他分享生命里细节的人没有跟自己在一起,所以他落寞哀伤。你可以想象黛玉如何去弄那个束发紫金冠,怎样去把那个绒球扶起来,让它颤巍巍立于斗笠之外。一个十三岁的男孩戴起斗笠,还有一个红的绒球在前面,该是有多帅气。黛玉还要仔细端详一番,好像她的一样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又精益求精,她觉得可以了,才披上斗篷。这其中的爱意,岂是一句“金玉良姻”所能概括?
深情大概就是这样,一句话也不用讲,发现她爱的人生活里遇到挫折的时候,她马上就处理了。这种身体和肌肤之亲,这种细腻完全是黛玉和宝玉的深情,情到深处,斗过气后立刻还会照顾这个人,也只有她知道怎么照顾这个人。
有一些深情的东西不是语言,也不是外人可以听到看到的东西,而是很小的生活细节。而这些细节小到你不觉察一下子就会消失,这也让我不禁想起爷爷奶奶。
奶奶喜欢唱歌,可总记不住谱子,爷爷就帮她复印歌谱做上注释;她喜欢拍照,可总忘记把相册归类放置,春节时回去,奶奶又开心拿出相册和我们分享,我一翻开,发现每张照片竟都放置有序,而且张张都在后面有一小行铅笔记录的拍摄年月,有的还把拍照背景三言两语记录在内,十分细心。爷爷平时虽不怎么说,却一直记着这些奶奶容易遗忘的细节并把它们一一落实。
最细微的一次,是全家人热热闹闹一起吃饭,桌上有奶奶喜欢吃的糖醋里脊,我们欢声笑语地夹着各种菜肴,这时,我看到奶奶的筷子又一次伸向了那盘里脊,巧的是爷爷也动筷往那个方向,两双筷子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只见爷爷的筷子迅速转了方向往回收,他看了一眼奶奶,好像在说:“你快吃,我吃别的。”奶奶迟疑了一秒,才笑着缓缓的夹了肉。
那个收回筷子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直记在脑海里,虽然只是个转瞬即逝的细节,却是爷爷的深情。我想,奶奶也一定明白。
不得不说,好的影视作品都会注意对生活细节的刻画与表达,因为细节处见真情。比如《琅琊榜》,至今印象很深的是静妃与皇上的一段生活戏,那时皇上为国事操劳,身体不适,总是咳嗽不止,一次靖王去看望静妃,好奇地问:“母亲在做什么?”
静妃缓缓笑答:“用葛花凝汁,给陛下做个甜汤。”
后来,当这碗葛花甜汤被呈到皇上面前时,他看着,满心欢喜。喝了一口便道:“甚有效用。”
用心做的事物总会映照一段光阴的,那是岁月里蕴积的温存与爱。这样的细节,寻常又不寻常。某一天,若是那熟悉的味道卷土重来,便会瞬间掀起心中的沙尘暴。
上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那时我的例假很准时,但来时第一天必痛经,疼得死去活来不得不请假一天。他每次都仔细记下日期,每个月那天,都在笔记本上帮我记上老师上课的要点和同学间的玩笑,有时一个调侃,一句老师的表扬,几个人物小漫画,都写得有声有色,中午跑去送给我。那是我最好的止疼剂。现在想想,心里依然很温暖。他记得你生活里的细节,并且用他的方式努力帮你承担,再和你分享生命里的其他美好,这样的人,可谓深情。
也许,这些小细节远不如不经意间突然降临的小惊喜那样轰轰烈烈更易触动你的心,却温柔地融化在寻常生活的空气里,经久不散。那些做出这些细节的人,正默默地以这种方式告诉你,与你在一起的人间烟火是何等珍贵。
爱情,远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完的永远。其实,此般深情,才是真正深入骨髓的。情到浓时情转淡,只有浓得化不开,才能淡得出来。如果有幸遇到,请一定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