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一起吃了饭,月亮看好到柳树稍。搬着凳子,我们簇拥着父亲,到西大路边凉快去。
在家的人几乎夜夜来,但今晚人聚得比较齐,还有大大一轮月。
父亲坐下,我们又围在他周围。他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真好。”
他边说边指,西边新安县,东边洛阳城,我们刚好在中间。远处灯火万家,灯火成串,都是不夜天。脚下小村静谧,月亮刚升起,还不是太大太圆。小风吹着,凉而不寒,年轻人很舒服。弟弟给父亲披上了一件外衣。
我们听父亲说乡村先前,都是重复几万遍的老故事。但今晚不同,月色下有点朦胧,父亲的声音多了抑扬,形象真切如眼前。父亲还说我们姊妹几个的少时,说爷爷奶奶待大哥最娇,而三弟实在是太倔,挨打最多的当然是我。父亲身边还有孙辈,他才不管我们呢!我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别笑我,你们其实比我还孬,不过现在孩子少,不舍得打你们了。要是在那时,打不死你们才怪呢!”他们都笑了。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们在使眼色,在传递我少时的刺头多事呢!
父亲说着动了情,回忆我们上学的时候。他不说他一人供我们一群的艰难,只说对不起我们,和村里条件好的人家相比,和城里的人家相比,我们吃苦得多。我都忘记了,父亲还记得高中时我饭票丢不敢给家人说,两天没吃饭。他还说我出远门那么多次,他竟一次都没送过我。他说老三现在负担太大,里里外外太不容易……
月亮缓缓走着,大而圆了。我们都不说话,静静地看它。那些传说没有新意,我们只在心中勾画自己的感想。我想起了戈壁月,大哥想起黄河月,三弟想起荒漠月,侄子想起江南月了吗?亮在人心头的,除了故园月,还有旅途月和梦里月吧!
露水起了,路边的草上依稀能见水珠晶莹。熟了的庄稼香含在夜气里,让我感到乡土的踏实真切。岭上仍有汽车东西来去,那些人有多少急慌的事情,非要在这月圆的静夜不停奔走吗?
回去,大家散开。我安顿好父亲,我拿着凉席和被褥走上平房。现在才是月亮最大最美的时候,万里月华普照着每个角落,不知道多少人情思绵绵?四海同心,一轮天涯,今夜你在何方?今夜我在谁的心头?关山次第,心海遥遥……
我仰天长躺,明月就在我胸怀中了。我坦然静卧,我无限的心思都可对明月诉说。我刚硬如铁,却总被最柔软的东西击中;我身处重围,却总不会气馁,要拔剑杀出。我就是这样的我吗?我有时感到我也是陌生的我。
今夜月明,家家望月到三更。睡去,会有梧桐和刺槐的叶子落在我的枕上身上,偶尔会起的微风会把黄豆叶和芝麻叶旋在我的周身。月亮会清楚地看见我的睡态,可它估计听不懂我的呓语。
天明,我披一身家乡的土味庄稼味到城里上课去,孩子们会闻到吗?他们的老师来自田野根在乡下,他的笔触总离不开远山绿野,他的文思来自那片土地。不管他们知道不知道,长天知道,明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