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是我工作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比我小很多,尊我一声姐姐。身高180,健身爱好者,985毕业,自己创业,已经拿到天使轮,在讨论A轮还是B轮了,算的上年轻有为,钻石王老五了。但是钻石王老五们在自己的父母眼里,根本是个无可救药的大难题。经过若干次苦口婆心的教育无果,他妈决定自己出场拯救儿子的人生。
有天,Alex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爸爸犯了心脏病在医院抢救,这边老爸也万分配合的把电话关机了。他心急如焚,狂奔去坐高铁。他家离上海也就三百公里,一会儿就到了。到了家之后,老爸满色红润的在客厅里坐着,两个人红脸白脸的,逼着他去相亲。
世界上最扯不清的就是家人,面对自己的胡搅蛮缠的爸妈,你是哭不行,闹不行,消极抵抗还不行。
于是,Alex就被老妈押着去相亲了。女方是他们这个二线城市里面的公务员,月薪只有几千。去之前,Alex心中纠结成一团。他想着,就他这个条件,去了之后铁定会被粘上,非他不嫁,可该怎么办?
相亲的女生是老妈几十年闺蜜阿姨弟媳妇儿家的表外甥女,老妈解释了半天,Alex也没有明白到底什么关系,反正是亲戚,亲朋故知,知根知底。
相亲搞得像是老姐妹聚会,华华丽丽的一个大圆桌,全是可口的家乡菜。酒过三巡,又叫了壶上好的碧螺春。未来丈母娘开口说:“我家二姨夫是区里的领导,人脉是有的。你学历这么好,我们托二姨夫给你谋个事吧。房子我们也是有,和我们在一个小区。将来给你们看孩子方便。现在年轻人都不要跟老人住一起的……”
这边老妈不同意,插嘴说:“房子我家也有。我和他爸爸从退休之后,天天锻炼身体,就是为了精力充沛看孙子!”老妈有意把孙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未来丈母娘说:“我们是顶楼的复式,有二百多平。”
老妈说:“我们是学区房,还带水景!”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两家就要掐起来了,阿姨赶快说:“独生子女,房子都是他们的。等他们结了婚,生二胎,你们一人看一个,行不行?”
说到抱孙子,两个老太太放弃了争执,一起开始憧憬着看孙子的幸福人生,一点也没有看到Alex窘迫的表情。
Alex心想,既然来相亲,总要和女生说几句。
Alex问:“你下了班做什么啊?”
女生说:“我比较宅,没事就爱在家里。”
Alex问:“呆在家里,干什么呢?”
女生说:“帮妈妈做饭啊,上网啊,追剧啊,我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时候也会一起玩儿。”
说到和朋友玩儿,Alex来了精神,他最会玩儿,“你们玩儿什么?我这个人最爱交朋友。”
女生说:“聊天啊,追剧啊。我有个朋友,她开了一个美甲店,我们都常去那里,边做指甲边聊天。”处于礼貌,女生反问:“你呢?你不上班的时候做什么?”
Alex说:“我自己创业,基本没有下班时间。我有很多朋友,我再忙也挤着时间和朋友玩。我常常旅行……”
他本来想讲一讲他的那些旅行见闻,但是女生看起来不太感兴趣,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打算一直呆在上海吗?”
Alex说:“没有。下一步我想把公司迁到北京。”
话已至此,没法继续。人散曲终,各回各家。
少年才俊Alex,第一次去相亲,就被华华丽丽的嫌弃了。
介绍人事后解释,上海已经离家太远了,北京更是远得看不见。更重要的是,Alex目前看起来收入虽然高,但是工作很忙而且不稳定。女生虽然月入只有几千,但是有房有车有退休金有大病保险和身边里外里的亲戚,幸福生活不需要太多钱。
Alex讲的时候,语气诙谐自嘲,嘴上说着被啪啪打脸,而眉宇间却是泛滥的优越感。那种,我是天上的飞鸟,你是井底的青蛙,万水千山走遍,从上往下看的自豪感。
我笑了,心想,二十年前,我也是这样的吧。从家里走出来,去过了法德意西,就觉得走过天下;吃了个面包,就以为爱上了西餐?
我走了二十年,终于才明白:如果把去见世面,看成一种自以为是的财富,这就是一种尚未了解人生玄妙的盲目。
我说:“Alex,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人:总是在跑来跑去,见识丰富,但是生活不稳定的动物;和哪儿也不去,守株待兔,却简单稳定的植物。
循规蹈矩,结婚生子,一胎二胎,温水泡枸杞,在有些人眼中,是被活埋灭顶的窒息,在有些人眼中,却是满满踏实的幸福。事实上,那些从不迁移的人们,无伦从幸福感还是寿命指数,都高于那些远走高飞的人。”
Alex说:“怎么会呢?人生应该走遍万水千山,一辈子经历别人几辈子的事情,才算是丰满而圆满啊!”
可是那些永不停顿的行者,见过了太多的风景,会越来越没有新鲜感;遇见了太多人,却没有时间和可能,把关系纵向深入;这一路走来,还要面临着诸多不安和焦虑,要一遍一遍的蹂躏着自己去适应周围的环境,这些都会降低人生幸福指数。
要知道,新的,仅仅代表着未知,绝对不代表合适,更不是代表着舒适。人生不过是场顾此失彼的交换游戏,没有什么吃亏还是占便宜,天平在每个人的心里。
在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的从前,车马都很慢,远行是一件耗时,费劲,而且充满危险的事情。若是碰到了聂小倩,做鬼也风流,若是碰到黑山老妖,做鬼也冤枉。
虽然能擎着笔墨爬遍名山大川,到处找照壁题诗的主儿,大都是游手好闲,经纶满腹。然而变成故乡泥土里的植物,才是人人心之向往的幸福。所以思乡才成为了中国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主题之一。从前大家都觉得,最美妙的人生,是衣锦还乡;最可怕的人生,是客死异乡。
本来这已经被确凿成了绝对值,结果有个异想天开的英国人,发明了一个样子怪异的机器,哎呀,了不得,从此地球加速的转了起来。
最近这两百年,地球转得比之前的几亿年都快,火车,汽车,轮船,飞机。出门突然变得简单,快速,安全甚者舒适享受。自从有了GPS,有人买了来,就是期望活捉聂小倩。
世界变了,人心也变了。
浪迹天涯,动荡不安,变成了无限文艺的情怀;故土不离,安稳平淡,变成了乏味胆怯的促狭。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有得有失,有阳有阴,有黑有白,有左边也有右边,人的左边是狂妄的放任,右边是谨慎的责任。
无论义无反顾的出门云游,还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故土,在资讯爆炸,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网络社会里,已经变成了一种私人的选择。裸辞去看世界,逃离北上广,穷游还是富游,总之,在今天,离去真的已经不能够再代表担当和勇气,留下也不代表粗陋和胆怯!
前一阵子,写下那个“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女生的故事被翻了出来,豪言还没冷却,她已经结婚生子,开了间民宿,洗手作羹汤,一脸都是为人妇的幸福。
只有走遍了世界,才知道家的意义,只有家才证明了世界的意义。
世界那么大,看完咱就回家吧,人生是一种踏踏实实的日子,不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PS:预祝国庆节朋友圈摄影大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