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图片发自简书App

小木从小就跟别人不太一样。顺着他的鼻梁往上,两条眉毛中间的位置有一个状似人类眼睛的凹陷。从远处望去,仿佛是一颗玻璃珠从光滑的墙壁上抠下之后遗留的痕迹,在阳光下分外清晰。这让他看起来既神秘又可怕。

没办法,上帝在造他的时候,一不小心出了差错,他的出生带着与众不同的印记。

小木的娘是个迷信的农村妇女,她带着小木翻山越岭赶到另一座山的另一个村子,找一个叫做王大仙的江湖术士,还带上了两只过年才舍得宰杀的土鸡。

“天眼开,灾情来。孩子的脑壳有洞,坏东西直往里钻呐!”王大仙摇摇头无奈地说。

小木的娘听完拉着小木扑通一声跪在王大仙面前,哭着求王大仙救救小木。

“全看造化,将来若遇到有缘人,天眼自动就闭上了,强求不来的。”

回来之后,小木大病了一场,连续高烧,昏迷了一个星期。醒来之后,额头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个被上帝之手戏弄的小缺陷,现在正微微泛着红色,像极了婴儿微闭的潮红的眼睛。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可怕了。

村里的孩子经常拿小木开玩笑,给他起了许多难听的绰号,什么“三眼怪”啦,“三眼鼠”啦……大一些的孩子恐吓说那只眼睛一张开,就会把人吸进去吃掉。小一点的孩子都吓得跑回了家。

小木长到六岁的时候听大人讲了二郎神的故事,知道了二郎神的额头中间也有一只眼睛。这只眼睛神通广大,可以让妖魔现形,还可以看到过去未来。

这让小木欣喜若狂,他知道世界上有和他一样长着三只眼睛的存在,虽然他只是神话人物,但也让小木心里感到莫大的慰藉。

小孩子性格中原有的对神秘事物的迷恋与向往,让他觉得自己和二郎神有着遥远又隐秘的联系,这种联系别人无法侵占和破坏,那些嘲笑他的孩子也只能远远地站着羡慕他,崇拜他。他对自己的这个高明的想法感到无比自豪,那只不祥的“眼睛”也在想象中被赋予了超能力,让他激动不已,跃跃欲试。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小木正沿着土路往村外走,一群孩子挤眉弄眼地悄悄跟了上来。有个孩子大声叫了声“小木”,就在小木回头的那一瞬间,一颗小石块儿结实地打在他额中的“眼睛”上,随后孩子们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嘲笑。

小木捂着脸痛苦地蹲下身去,额上的“眼睛”火辣辣地疼,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愤怒和羞耻突地涌上他的心头,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额上的“眼睛”因为痛苦扭曲成一团,看起来非常骇人。

“我不能忍啦!我和二郎神一样有着神奇的第三只眼睛!”他在心里愤愤地对自己说。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能猜到,小木把那群欺负他的孩子痛打了一顿,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他。小木理所当然地将这归功于天眼神力的帮助。

他每天都着迷于观察自己的第三只“眼睛”,觉得它每天都会有变化。是的,颜色渐渐变深了,不再通透,但显示出坚韧,仿佛一个婴孩的成长。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原本被诅咒的小木成了村子里第一个走出大山的人,这在当时可算是一件很有出息的事情。小木离开村子那天,小木的娘在一旁偷偷摸眼泪,小木能长大成人,对于当娘的已是福报,更何况还有那句诅咒悬在头顶,当娘的不敢奢望太多啊!现在小木有出息了,当娘的该有多欣慰啊!

生活向小木展开了广阔斑斓的画卷,他遨游其中,乐不思蜀,已经把王大仙的那句诅咒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有天眼的神力相助,自己的人生定能顺风顺水。

小木很快遇到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子,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心迹。女孩子很聪明,她盯着小木的额头看了很久,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你把额头上的眼睛处理了,我就答应做你女朋友。”

小木心里非常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手术前一天晚上,他盯着镜子中的那只“眼睛”细看,才发现它又发生了一些变化。“眼睛”的周围出现了细细的皱纹,颜色也变得暗淡无光。小木一瞬间对它产生了厌恶,这只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眼睛正在变老变丑。

手术非常成功,小木的额头变得平整光滑,如不细细观察,不会发现曾经有个凹陷。他也成功抱得美人归,心里美滋滋的。

可惜好景不长,小木开始失眠多梦,突然之间失忆,忘记最平常的事情该怎么做……但医生检查不出有任何问题。

这天夜里,小木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无处躲藏。这只巨型眼睛的瞳孔黑暗深邃,好像要把他吸进去一般。突然这只眼睛快速旋转起来,那只瞳孔如黑洞一般将小木卷了进去……

打这以后,小木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精神一样,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妻子也带着孩子离开了家,他又成了一个被抛弃的人。

临终之时,他突然明白了王大仙说过的话,可惜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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