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突发脑溢血至今已在ICU里重度昏迷了一个礼拜。
妈妈电话里的声音沙哑疲倦得像张被揉皱的纸。
我开始习惯席地坐在寝室外面黑漆漆的走廊上打电话。夜凉如水,不敢问太多,唯恐她再多说一句,眼泪会决堤。我恐惧于感受到她的无助与苦痛,通过这个单薄的手机屏幕就可以击穿我的心理防备。
或者,我想象这时候应该是我拢她在肩头,轻拍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怕,他会醒来的。
他会醒来吗?
我不是医生。医生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没有答案。
突然很气馁,安慰的,尽是温柔的废话。蜻蜓点水的功效,除非、除非谁能掷入一块石头,“扑通”,给一个好或坏的结果。然而谁能妄称自己为上帝,看透别人的宿命?我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安慰。在同电话那头那个人——她的老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至今生死未卜通话的时候,在一段又一段失语的留白里,我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哪怕能宽慰到自己。
被血脉牵连着的痛,是不一样的。我已经不是那些浮夸电视剧和小说的观众了。我置身事中,我能感受到这个家族血液的阻滞与凝噎,焦躁与不安。等待的日子被拉得又慢又长。生命又这样脆弱地贴在命运的砧板上,等待审判。我知道家里每个人,都有些话搁在喉头。
需要为好久不打电话而歉疚吗?需要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多笑一次而追悔吗?需要暗下决心等你醒来一定给你最丰盈盛厚的关心与照顾吗?
扪心自问。
事实上,从始至终,从古至今,我们都不能够“居安思危”到预见往后的不测。我们不习惯于悲观主义的情怀,把每一天当成世界末日来看待。我们深信侥幸是自己的,灾难是别人的。这样才能觉着活得安稳踏实。惶惶不可终日也可能成为神经过敏的代名词,就像我不可能在每天出门的时候告诉我的室友,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们应该拥抱我。
所以, 我们只会每一次,都和往常一样告别。
谁又能说,话讲多少,脸笑多少,眼看多少,才算够?怎样都不够的吧。人生的悖论是,至亲的人,并没有得到至亲的陪伴与关怀。那些一年当真只回一次家或者几年回一次的,真的值得说出来以证明一点其它所谓好的品德吗?用一句流行的话叫做:“你羞不羞?”
当然,生活的琐碎很快就会消磨尽大部分的耐心,你还是你,我还是我,碌碌于日常的碎隙里。争吵,发怒,流泪或者欢笑,歌唱。这是常态,生命真实而自由的形态。我没有办法想象也做不到每天都过得生离死别般惨痛,更不可能通过练习告别的时候用力点来习惯这种不确定的悲伤。
而我现在,还在默默等待。我不敢祈祷、奢望一个答案。我有什么理由呢去问一种根本不存在的意识形态一个答案?它若真有,极有可能反问:“你早干嘛去了?”
何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