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晚把我们家的羊赶回来吧!”二黑看着倚靠在沙发背上抽烟的父亲忧心忡忡的说。父亲缓缓地直起身来悠然的吸完最后一口烟,然后在烟灰缸里呲灭了烟头。还没等他开口,二黑又接着说:“这时节山上没多少草,昨天晚上我去张大爷家羊圈看了一下,我们家的那几只羊,肚子都是瘪瘪的,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我今天上山割了些草,赶回来再喂喂!”

父亲眉头紧了一下,缓缓的说到:“也好!你去吧!你张大爷放那么多羊也不容易,你跟他好生说话。”二黑轻生哦了一声就走出了家门。

门外大风呼啸,那声音似老鬼在嚎叫,仿佛要把人吞了。“看这样子是要下雪了,真他妈冷!”二黑自言自语的埋怨到。幸好没几步路,张老头家的篱笆门就显现在眼前。

张老汉,叫张庆生,是村里最大的羊倌。他家里原本有几十只羊,再加上村里谁家有几只羊都让他放,所以他现在放的羊数量已经达到一百多头了。大家伙年末给他一点钱当工资。老汉放了几十年的羊,大家伙都对他很放心。老头原来有一个女儿还没出嫁就死了,老伴也在前几年撒手人寰了。所以张老汉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住,陪伴他的只有这一百多只羊。

奇怪的是二黑隔着篱笆门看,张大爷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这老头!今天怎么睡这么早!”二黑在风中瑟瑟发抖,提高了嗓子喊:“张大爷!大爷!……大爷!”喊了几声房间的灯终于亮了。过了一会子老头好像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手里拿个手电筒走出了房门。

手电筒的光向篱笆门射去,二黑被晃的睁不开眼,连声说:“大爷,我是二黑啊!”“原来是你小子啊!啥事找我啊?不是又想你家羊了?昨天晚上不是刚看过吗?”“我想把我家那几只羊赶回去喂点草,它们好像没怎么吃饱。”“你这小子,大爷我天天在山上待那么些个小时是喝西北风去了!”张大爷满脸自负的样子让二黑有些厌恶。

“也罢!你先赶回去吧!明早一早再赶回来!”张老头边说边打开羊圈门。那三只羊一见二黑,竟然从羊山羊海中挤了过来,二黑领着它们往家走去。这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雪,寒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不一会儿地上已经白了。

回到家后二黑把它们赶到一间废弃的屋子里,然后把白天从山上割的草料倒给它们吃。三只羊吃草的声音清脆入耳,二黑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头上有黑色花纹的这只母羊怀孕了,二黑夜以继日的盼望着三只羊变成四只羊。“你以后就吃我割的草吧!直到你生下小羊羔。”二黑摸着黑花纹的母羊说。那只羊好像听懂了二黑的话一样,竟连草都不吃了,抬头望着他。

这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可以淹过鞋底了,风依旧刮着。二黑跺了跺脚,进了堂屋。此时父亲已经上了炕,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二黑知道父亲刚吸完烟上了炕。“娃子!明天你早些起来把羊赶回去,别让你张大爷久等了!”父亲嘱咐。“留下那只产崽的母羊,其他的明早送回去!”二黑回答。

这一夜二黑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父亲的鼾声如雷,却像奏响的一支曲子那么富有节奏。二黑每夜都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踏实的感觉。自从母亲离开后,爷俩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了。二黑虽然才十四岁,但长的又黑又壮,个子已经超过了父亲,父亲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大人。窗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温暖如春。

二黑刚有点睡意,闭上了眼睛,却突然又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吓得惊坐起来。“二黑他爹!二黑他爹!……”二黑听的出这声音是张大爷的。二黑叫醒了父亲,来不及穿衣服,披件外套就跑去开门了。张大爷哭喊着拉着二黑的手,踩着已经足有半尺深的雪进了屋子。这时候二黑父亲已经穿好了衣服。“怎么了!张叔?”张大爷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到底怎么了嘛?”二黑也很焦急的问。

“我刚才起来上厕所时发现羊圈门开着,羊都不见了!”张老头哽咽着说:“那些脚印我看的分明。”“脚印还在,说明偷羊贼赶着羊还未走远!张叔,我们分头去叫乡亲们,应该还来得及!”二黑也跟着去叫乡亲们,大家伙儿点着火把,拿着手电筒循着羊的脚印去找寻。一时间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只是这热闹却是大家的无奈之举。众人随着那脚印一直追到了村子外的那条沙沟的尽头。那脚印到这就消失了,此处反而出现了汽车的轮胎印,这就说明这伙贼是早有预谋,早早把车停在这儿。看着这车轮的宽度就可以知道那车有多大了,可以装下一百多头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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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商量之后就报了警,等待着警察审理这桩丢一百多只羊的大案子。

二黑有时候也庆幸自己那晚幸好把羊赶了回家,不然那几只羊的命运也可想而知了。那只母羊生下了一只小羊羔,二黑的愿望实现了,三只羊变四只了。小羊羔刚生下来的时候还站不起来,母羊一直舔舐着它,含情脉脉的鼓励着它站起来。这一幕令二黑深深地动容,二黑想起了他的母亲。

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原来动物与人之间竟是这么的相似。母亲离开的这些年二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只是想起当时母亲走时的决绝,他便不在想下去了!这个穷家确实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

张大爷的羊已经丢了将近一个月了,可公安局却迟迟不能破获这个案子。乡亲们其实都明白羊已经找不回来了。只是张大爷还不承认,他坚信肯定会找到。乡亲们都明白他只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些天他茶饭不思,睡卧不安,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

乡亲们轮流到张老头家安慰他,大家都一致决定不会让张大爷赔他们的被丢掉的羊。张大爷接受到大伙儿的浓浓情谊,感动的涕泗横流。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乡亲们以为老张头会振作起来,可事实并非如此。大伙儿隔三差五的去看他,他也会和大伙说好多话,但说话的间隙,眼神里透漏出一丝神伤,整个人憔悴的让人看上去心疼不已。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光景,张大爷也不生炉子,吃饭也随便将就。要知道他年轻时可是村子里有名的“大师傅”,附近几个村子谁家有红白喜事都来请他掌勺。他做每一顿饭都很认真,尤其是自己吃的饭,他更是享受其中。可是现在张老头究竟是怎么了?大家伙儿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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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二黑家的那只羊羔长的很快,它的食量已经快赶得上一只大羊了。所以二黑每天要割更多的草给它们吃,虽然累了点,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一天晚上父亲把二黑叫到跟前:“娃儿,爹有事和你商量!”二黑很诧异,父亲从不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只要他想好的事他就让二黑去做。

“我们家那几头羊给你张大爷赶回去吧!”还没等父亲的下一句话,二黑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们家的羊都差点丢了!凭啥子?我要赶回去!”二黑变得很激动,他从来都没有跟父亲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父亲的脸变的沉闷起来,他缓缓的点燃一根烟,在打火机响的那一刻,二黑明显感觉到一种力量,这力量可能来自父亲,也可能不是。

二黑看着父亲,本来想争辩,却欲言又止。他想父亲不会再开口说第二句话,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他的话总是连不成段。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沉寂之后,父亲也吸完了那支烟,他终于又一次的开口了:“你张大爷得的是心病!心病得有心药医。他放了半辈子的羊,这突然没羊可放了,他不适应啊!这搁谁都一样!他也为我们全村人服务这么久了,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于心何忍啊!”父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着实把二黑惊呆了,他细细品味父亲的话,同意了父亲。“爹!你放心吧!我明天一早指定把羊给他赶回去!”父亲皱着的眉头间的一朵阴云终于消散了,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二黑走出屋门,去临时的羊圈看那几只羊。那只小羊很有灵性,看到二黑来看他们,一直咩咩叫个不停。那另外的三只羊都停住吃草的口,抬头望着二黑,好像在给老朋友行注目礼。二黑挨个儿摸摸它们的头,说:“那老头肯定会对你们好的!”羊儿们好像听懂了似的,更加深情地凝望着他。都说万物通灵,谁就肯定敢说对牛弹琴就没意义呢?二黑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这是父亲很早就教给他的道理,他现在算是从这几只羊的身上真正领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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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二黑就去送羊,临走前父亲还对他嘱咐了一番。张大爷很早就已经起来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发愣。他看到二黑,脸上舒展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心里的愧疚少一点吧!“娃啊!你把这几只羊赶来干啥?”“我们家也没人放羊,也没有修羊圈,我爹说还让您给我家放羊,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少。”

张老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有点难为情的对二黑说:“算了吧!几只羊是很好养的,你们自己养吧!我丢了大家伙那么些羊,怎么再有脸要你家的羊呢!”“大爷,我爹说了,这几只羊可不是给您的,是给您做成本用的,将来羊群再繁殖起来时您要加倍还给我家。”

张老头憨憨的笑了起来,“回去告诉你爹!羊下崽,崽儿再下崽很快的,过不了两年又是一大群了!”

自打这以后,张老头烟囱里每天早上又有一股轻烟飘起来了,大伙儿都说张大爷‘复活了’。二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那几只羊给了张大爷希望,生活的希望,要不然这老头还能干啥呢?

大伙儿说二黑父亲治好了张大爷的“病”,二黑父亲却说羊才是关键。

乡村里的生活一直继续着,从未间断。而二黑也开始憧憬那繁衍起来的雪白的羊群,他相信张老头说到做到。


后记:这个故事也不完全是虚构的,它是我童年乡村生活的一些体验与感悟。感谢你这么忙还愿意看完我的文字,你是个有耐心的人。码字不易,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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