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拎着暖壶去水房洗头,然后下楼去吃早点。
整个大学期间,历次吃早点的记忆对我来讲都弥足珍贵。
2624宿舍一开始总是集体行动,对门2623的bolide,李峰和张顺姑且算外围吧。我们去校园正中心的二餐,一层人多,直接从外面楼梯上二楼。
二餐那时是大长条桌子,两侧有圆凳。
李峰坐我对面,我眼看他抄起那薄薄一片儿的铝勺就要往碗里和拉,大喊一声:“停!你怎么这么吃豆腐脑?”
李峰吓啦一跳,手里的勺子生生停在离卤汁1cm的上空,一脸错愕问我:“这么吃咋了?”
我有些生气:“你是不是北京人?”
“是啊。”
“北京人没这么吃豆腐脑的!吃豆腐脑不能和拉,得沿着碗边儿一勺一勺擓(kuai,三声)。”小时候,我爸带我去他们厂子上班。那时没打卡这一说儿,到单位直接出去上早市吃早点。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吃豆腐脑,我刚要用勺儿搅和,我爸跟我讲了上面那番话。我将信将疑,用勺儿沿着碗边儿㨤了一勺放到嘴里,香气四溢。从那时起,这种吃法就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是铁律。
李峰像看E.T.一样看了我一眼,低头使劲儿用勺儿把那碗豆腐脑㨤个稀烂,抬起头得意洋洋说:“我就喜欢这么吃。”甭提多气人。
我刚要发作,猛然发现旁边小栓把半根油条泡到豆腐脑里,蘸着吃。我十分费解,问他:“你怎么这么吃啊?”
“这么吃特好吃。”
李峰报复似的帮腔:“对啊,你试试,我们打小儿就这么吃。”
我的人生观大清早第二次受到挑战,意识里油条,必须,是蘸豆浆才好吃。
在他俩轮番怂恿下,我战战兢兢夹着油条沾了下豆腐脑,看到卤汁和豆腐脑儿在油条浸泡的同时支离破碎,我心都碎了。接着,小心翼翼放到嘴里一嚼,瞬间,春风满面。小栓和李峰看着我,都笑了。
那种烙印在我脑海里的铁律,在大学生活开始的第一天,烟消云散。
吃完早饭,去三楼上政经。
走进教室,我不由紧张起来。昨晚那个发短信的女生,也在这个班里。我匆匆扫了一眼,看见教室中间有个一头黑发的女生长的周正,斜着身子和后排女生聊天,笑语嫣然。
“会是她吗?”我正想着,那女生回头瞥了我们一眼,长长的黑发,甩到空中。
好像不是。对视那半秒,我想。
政经课老师方脸平头,小眼睛,长相刚毅,是大名鼎鼎的蒋东升老师,后来被我们封为经院三巨头之一,风云人物。
所谓经院三巨头,是经院上课最能喷的仨老师。一个人上大课,俩小时能逗得100多口子笑到肚子疼,真本事。这仨人关系不错,经常在课上彼此互黑,让我们给另外俩老师带个话儿啥的。
上课开始,蒋东升双手平放在讲台上握着课本,侃侃而谈50分钟,愣是没翻开书。
一段音乐从墙角喇叭响起,第一节课下课。蒋东升没动地方,“叭”的一声儿,点起一支烟,悠然抽起来。这在高中是看不见的,我觉得新鲜。
我故作轻松和人聊天,但心不在焉。
早上七点一刻,三星anycall的电子合成音铃声响了,是那位不知名小姐:
——起床啦。别迟到哦!
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收到女生叫我起床的短信。我躺在床上,盯着蓝色的手机屏幕默默看了半分钟,合上盖把手机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心想:“神啊!感谢您!”
我灵机一动,假若上课时发条短信给她,不就能从铃声的方位知道是谁?纠结了好久,我一咬牙从位斗儿里书包外兜儿摸出手机,用高三练就的姿势——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座位底下熟练地按键:
——这课真无聊啊。
实在想不出来还能说啥。
短信息已发送。我后背绷起来,全神贯注。
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低头确认短信是不是没发出去,手机震动了。
——是很无聊啊。昨天和你聊天睡晚了,现在昏昏欲睡。你该不会是想靠铃声找出我是谁吧?傻瓜谁上课不把铃声关了啊?
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刚好下课铃响了,我拎起书包仓皇逃出教室。
英语课分班,我们各自去找自己的教室。bolide,还有他们屋那个书呆子杨,和我是A班。
SJ,weltall,小栓,李峰,张顺这五个废物统统在C班。
C班英语老师叫林东珠,人如其名。第一节课提问,林东珠说,我们来认识一位女同学吧,SJ。
SJ磨磨唧唧举起手,小声说:“老师……我是男的。”
林东珠说:“哦,对不起啦。”过会儿又提问,林东珠说,这回我们来认识一位男生吧,帅帅。
那个黑色长发的女生站起来了……
中午回宿舍后weltall和小栓绘声绘色给我讲这段儿,我听完学着他们学林东珠的腔调说:“我们来认识一位女同学吧,SJ!”我们仨笑成一片,SJ羞赧地说:“你大爷!”
回到A班。A班英语老师叫蒋丽珠,我们还以为是女老师,结果上课铃响后,一个谢顶毛寸圆脑袋男人晃晃悠悠走进来,嘴上留一抹小胡子,眼镜片儿后一双眼睛圆鼓鼓,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他可能是我在X经贸碰到过的最奇葩的老师,留到日后再表。
班上还有一人和江丽珠一样怪异,同样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只头发还很茂盛浓密,长相酷似雪村,叫小白,住2639,关、6000和靳北他们宿舍。
刚报道那晚上,我去2639,和他们打牌。我们玩敲三家儿,六个人,还有个经济系的傻逼。小白拿着牌总是笑呵呵的,露出好一口大白牙。该他出牌了,半天没动静儿,我们看他,他就拿那双大眼睛盯着我们,瞧得我们心里发毛,以为丫手里有什么牌呢,然后每次,丫呵呵一笑,不要。凭他一人之力,愣是把牌局每盘平均拖慢5分钟,打得靳北都快疯了。
军训时小白也传出逸闻:他住我们屋后面,和weltall一屋。睡觉时,穿一件爷爷辈儿才有的白跨栏背心儿,半夜,似乎发了春梦,拿手不停撸背心带儿,边撸边哼唧,哼的分外销魂。
这个变态此刻就坐我旁边。刚一坐下,他倍儿热情和我打招呼:“呦呵!春风,你也在A班啊!”说着伸出手来。
我有点不适应这节奏,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啊,我也在……哎哎手劲儿好大……”
上课时,我一直担心他那副大眼珠子会吧啦一声从眼眶子里掉出来。
短信又来了: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哼。你英语在几班?
——A班,你呢?
——好学生啊!我在C班,老师胖死了。
原来她和SJ、weltall、小栓一班。
——我是蒙的。
我确实是。
——蒙的还能进A班,你这么说我都想死了。不聊了,我要用功。下课后见吧。
我合上手机,庆幸她不在A班。上天保佑,愿她的外貌和她的英语实力成反比。
小白捅捅我,神秘兮兮招呼我。
我凑过去,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大事儿。
他贴着我耳朵说:“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被他带的,也压低声音说。
“我觉得吧,咱们班这英语老师吧,水平还真可以!”
我点点头挪回来,趴在桌上,拿脸贴着冰凉的桌面朝墙看,暗暗决定下次上课绝逼不能坐丫旁边。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