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弥漫笼罩着这个城市,灰白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死寂。早上的时候,阿金打开窗户,看着远处怪物般的挖掘机在咀嚼着土地。天空中,偶而有几只乌鸦飞过,又偶而有几只停在树枝。它们俯视这个城市,用漆黑的眼睛瞪着这个城市,而那眼睛黑的没有一些杂质,纯得把别人的肮脏的心看得透透彻彻,黑得让心肠坏的人害怕的低下头。它们嘲讽这个灰白的世界,食人类的肉、饮人类的血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胃,它们匆匆飞过、不再停留。如果你还想象不了这个景色,请打开窗户吧。
下午的阿金已经在排队了,一条队列无边无尽。这条队列的人都抓住同一根绳子,这条绳子高约一米,但是十分的长,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起码阿金是不知道的,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们沿着绳拖着沉重的脚步,好像是同一个人,只是穿着不同的衣服。呆滞的状态、无神的眼睛、涣散的瞳孔。一切都是灰的,毫无生气的。但是这幅灰色的画中,有一抹鲜艳的红色,他像雪中的一团火,点燃了这个灰色的世界。
队列的两边是高高的栅栏,上面还标着“严禁触碰”,但是这些警告的牌子不是对着里面,而是对着外面的,但无人多想,只有阿金一直盯着。地上不时有几点红,他又盯着那几点红,并且怀疑这是油漆吗?他在队列中到处看,显得十分的好动。
一
站在他后面的莫约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老人看着阿金晃来晃去,弄得头晕,于是他拍了阿金的肩膀,阿金转过头来,看着老人。老人一看这个穿红衣服的男孩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那眼珠子黑得发亮,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质。他被看得发毛,马上低下了头。
阿金诧异的问“老人家,作甚?”
老人听到之后,瞪着眼睛想抬头理直气壮的看着他,结果一对上他黑得发亮的眼睛,就像瘪掉的气球又低下了头。
“小伙子,我才想问你作甚,那么好动,晃得我头昏眼花……”
“我在想啊,这个队伍去哪?”
老人抬起头,看着远方,像是十分向往那,慢慢的捋胡子说,但是他没有长长的胡子,所以他只能捋着空气说“好地方……能够好好活着的地方。”
阿金看起来十分的滑稽,忍住了笑,继续问,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那这里是通向光明大道的道路吗?”
老人继续捋着空气,看着远方说,“是啊……”
“那为什么栅栏上面那些牌子写着‘严禁触碰’啊?”
老人继续捋着空气说,看着远方说,“因为上面有电,会电死人。”
“为什么他们要在上面设电啊?”
老人继续捋着空气,看着远方说,“因为那些兔崽子千方百计的想进来,但是我们的好地方可没有那么大的哟。”
“那为什么那些‘严禁触碰’的牌子是对着我们,不是对着外面啊?”
老人听到这话,一愣,捋空气的手停在了空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使劲的摇头。他的脸逐渐的涨红,大声的骂他,“你这兔崽子,怎么回事,你在怀疑我们伟大的祖国在挖坑给我们跳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侄儿怎么会骗我……”他低着头,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不是在同阿金说话,倒是像在质问自己。阿金想继续问老人,但是老人的头低得更低,像是一只鸵鸟,把长长的脖子埋在沙里。
后面的人还在催促,“走那么慢,聊什么天,走快点。”阿金只能转回头。
二
阿金的前面是一个大汉子,比阿金高半个头,打着赤膊。肚子上的肥肉赘在腰间,背部拼命的冒着大颗大颗的汗,掺杂着身上的油,发出像是死猪的气味。
他转过头问阿金,“聊什么,在聊怎么杀人吗?”,然后他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下手势。
阿金以为他在开玩笑,应和着“对啊。”
大汉子冷笑了一下,指了一下后面的老人说“你和后面的老头子有啥说的,他就会吹,就仗这自己的侄子在军队里干活,一个人没杀就进来了。不过他侄子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啊,把老头子的身家全要了……”
阿金听着不对劲,他只听说这条队有吃的,于是乘士兵们要接班的时候溜进去的。
大汉子看阿金没说话,继续说下去,“我跟你说啊,我一看到公告。我就收了我的猪肉档,把刀上的猪肉屑洗干净,然后放在磨刀石上,磨到它像纸片一样,发着银色的光,而且要保证手起刀落的,不然砍到半截,肠子都拉了出来,就不太好了……我跟你说我家那个婆娘可厉害了,腿拼命的在瞪,力气大的很,肯定是和哪个男人厮混练出来的。我马上拿准备好的绳子捆着她的手手脚脚。然后拿到把那婆娘的肉一层层的削出来,那肉可白嫩了,跟切猪肉的时候完全不同。削第一层的时候,只有薄薄的一层,血不断的一点一点出来,隐隐约约的露出血管。然后我把那片连肉的放在盘子里。那婆娘痛得大叫,影响了我。我踹了她一脚,然后我脱了鞋子,把袜子塞她嘴里,那她眼睛睁得可大了,比之前在床上干她的时候更大,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别人床上可以睁得更大。于是我继续切,不小心下了重手,血管爆了出来,喷得我全身都是,果然这个时候她的眼睛睁得更大,眼角都开裂了。我乘她还没死,眼睛还没闭上的时候挖了下来。不一会而她就死了,于是我就随便切块,拿去交货了。那些破士兵说我拿死猪肉来充当,我有点后悔了......”
汉子咳了一下,阿金带着希翼的眼睛看着他。
“我后悔了自己切太碎了,交不了货,不过当我拿那婆娘的头出来的时候,他们闭着眼睛,挥手要我赶紧走,兔崽子,怕个屁……”
阿金听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好适合讲鬼故事。”
汉子生气的看着他,“什么故事?我卖猪肉的能讲什么故事,这是真的!”于是气冲冲的转回去,拍了一下他前面的男人,两个人互相比了个手势,兴致勃勃的交谈起来。
三
阿金回想了一下地上的血、老人的话、汉子的话。
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颤抖起来,他猛的松开了绳子,停下了脚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老人颤抖的问他,“为什么要走?”
“我没有杀人?”
“孩子这是通往光明的大道啊……这可以活的啊”说了一会,老人也开始质疑自己的话了。
阿金转头质问他,“你愿意同这一条沾满鲜血的人同握一条绳子吗?”
老人哑口无言,嘴里喃喃的说,“我还有孩子在首都啊,我还有妻子在首都啊……”,他不敢看少年发亮的眼睛,继续埋在他的沙子里。
阿金迎着逆流的人群,他们用凶恶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比饿狼还可怕。阿金用自己漆黑的眼睛瞪着他们。但是这群野兽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眼睛,被掏了心肝,失去了人性了。他么扑向阿金,阿金拼命的挥着拳头反抗。
他怒吼着:“这是条罪恶的绳子啊,沾满了鲜血的绳子啊!把你们引去的不是光明的大道、不是天堂,是地狱。上天不会让善良的人苟且偷生,上天会让罪恶的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下地狱吧。而我,宁愿死,也不愿同流合污……”
灰白的天空中,几只乌鸦匆匆飞过。
人世间的唯一一点红也随之消失殆尽,世界又恢复了灰色。
啊!这条绳子到底去哪里?
(对一个伟大的人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