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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金店老吴真令我讨厌,他好像跟每个人都有仇一样,脾气暴躁,期期艾艾。有时候顾客问他家的东西价格问个几遍,他都可能竖起耳朵,瞪着眼睛:“不买滚”。小时候我也比较顽皮,初中上学早的时候,总会在他家门口跺一脚,我和小伙伴约好,每天给这个老王灭灭焰气。等老王跑出来骂的时候,我跟小伙伴早就骑自行车溜走很远,看他在我们后面,气急败坏,剁脚骂人的样子,真叫人好笑。
不巧的是,我家就住在这个讨厌的老吴对面,他家是两层平房,底下一层是他的五金店,上面就是他和他妻子生活的地方。可是就是这个讨厌的老吴,时常来我家玩,他和我爸爸是故交,有时来听爸爸弹吉他,我很喜欢爸爸弹吉他的样子,不管在什么地方,兴起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在我的心里我爸爸是不同的,有时候他会边弹边唱眯着眼睛,在窗前的小马扎上弹听见涛声。弹唐朝乐队,弹窦唯的歌。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是否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是否能够都登上你的客船”
受父亲影响,我在班里歌唱比赛的时候就唱了这首歌,我依然记得那一天,我唱一句底下同学哈哈笑成一片,放学路上,大家像看怪胎一样看我,可惜当时唱歌的我太自信,放学的那条路,我一路脸红直到家里。回到家里爸爸问我怎么回事我才说,是因为我唱了涛声依旧,同学唱的都是周杰伦蔡依林,他们觉得我很土。
父亲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说:“小儿,大海的声音很好听的哦,他们听不懂太遗憾了,大海边啊,有渔夫暂住的小房子,有大黑狗,远飞的海鸥飞得自由自在,大海有心情,有时候会大吼,有时候会深情”。年幼的我不懂,但是爸爸的话温暖了我。后来的历届歌唱比赛我唱过一眼万年,一剪梅,月满西楼。获得了几次奖励。爸爸弹的歌曲却渐渐新潮,爸爸从娓娓道来的《送别》弹到充满力量的蓝莲花,最近爸爸给我弹皆非弹毛不易的歌。
爸爸的消愁似乎总能消除我的忧愁。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
“灵魂不再无处安放”
我在爸爸的歌声里写作业,有时候是回家里收麦子的季节,爸爸拿着录音机播放自己唱过的歌,一边帮爷爷奶奶收麦子,打麦穗声伴着爸爸的歌声,田野里人有时候会和上几首。累了就抱着自己的吉他唱几首歌,夏天不太热,爸爸的歌能消暑。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们家不富有,家里却没有过一次争吵,班上同学上的辅导班,我从来没有去过,都是在家里家里妈妈辅导我。
有一次爸爸说新买的吉他调音器坏了,让我去五金店老板那买一个。我很诧异:
“他那卖五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有的,你去找他要就行了”
我半信半疑地去了老吴的五金店。语气毫不客气:“老吴,我爸让我来拿个调音器。”
老吴眼睛瞪的老大,我一见猜到他要骂我:“没有吧,没有我走了。”
老吴说:“你有点家教好伐,你等着。”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讨厌的脸,老吴的店我买过几次东西,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店里陈设杂乱,但好在种类齐全,这附近又只有这一家店,生意不错,我很纳闷,为什么五金店一定要弄得满地机油,黑黢黢油腻腻,老吴的五金店就是这样。乱的我不想多做停留。不一会儿,老吴从他那脏兮兮的门帘后面拿出来一把吉他背包,我很奇怪?这种满脑都是钱还五毛钱价的人都计较的人怎么会有吉他。转念一想可能收的是二手的,想加价卖出去。
只见老吴包里拿出一把吉他,从旁边的小包里拿出调音器递给我。我拿过转头就想走:“唉,调好还给我啊!这小崽子,纯粹他爸爸就没有教好,借东西给他,连个屁都不放一下。”
回到家里,我看见爸爸在门口专心地擦自己的吉他。“见到你吴叔叔啦,谢谢人家没有”
我低头一句话不说。
“谢谢人家没有,吴叔叔可是个好人呢。”
“什么好人?我看他客人都被骂得走光了还好人呢”
“以前他不这样的,毕竟是长辈尊重一点,小时候你天天早起跑到人家门口跺一脚也没有拿你怎么着呀”
“爸,老吴好奇怪,他的五金店那么脏可他居然还有把那么贵的吉他,跟你的一样khaya,说不定是年轻的时候骗骗小妹妹
”
我记得那一天,爸爸命令我面壁思过一夜,那一宿没有听见他给我唱歌,我从来没见过生这么大的气的老爸。
等到周末,我在房间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写作业,爸爸一脸严肃地敲敲门,喊我出去一下,我才听到老吴的故事。
“吴叔叔年轻时候和爸爸一起天天躲在别人小区车库弹吉他唱歌,他会的乐器很多,手风琴钢琴都会,我们那时候晚上去大桥底下拿着两把吉他,边弹边唱,就会有行人给我们钱。有时候遇到小痞子找爸爸麻烦,都是他帮爸爸出面打架,有一次有个小混混把他的琴盒踢坏了,他还是掘着不给钱,结果就被人动刀子割了耳朵一个豁口。回去被他爹问,就说是路上摔倒了”
“这跟我印象里的吴叔叔太不一样了,他现在老是骂我没出息,而且他可是这边出名的铁公鸡和坏脾气。”
“那他后来怎么开起了五金店”
“他的家里发生了变故,他爸爸去世了。”
“我们两个无业游民,都二十九岁了,没有女朋友没有正经的工作,他爸爸去世的时候说他,不孝顺,以后家里的厂子恐怕要断送在他这个败家子手上,他爸爸得病很严重,发现的时候是初期癌症,放弃治疗了,觉得自己治不好,厂子收益不好,不如省点钱给这个儿子,免得以后他饿死。”
“后来你们的车库乐队就解散了吗?”
“他找我喝了顿酒,头发剃的短的像个秃驴。他说自己要娶媳妇生孩子了,说车库乐队以后就留我一个香火了。”
多年后想到吴叔叔,我还是替他感到一丝可惜,他放下吉他的那天,好像就变得越来越讨厌,可是他的肩上也挑着那沉沉的生活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