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您的外卖到了。”
“谢谢。” 程新迅速接过塑料袋,关上了门。
屋里水刚烧开,冒着热气,白乎乎得。窗户融化了进去。屋外什么都看不见。天却很好。
程新不想出去,也不想做饭。
他什么也不想。
茶包剩的不多了,这是生活必需品。程新决定下午去一趟超市。他很懒,但是,又不得不去。
前天物业的人就来催过他,物业费不是个小数字,考虑到这是个地段不错的小区。程新解释说自己暂时没有收入来源,敷衍过去。别人不信。
他自己也不想信。
电话响了。
“晚上有时间么?喝酒去啊?就在你家对面那个馆子。”周德润习惯把酒吧称作馆子。不知道什么毛病。
“好。”程新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酒精,是远行的必备。
人不多,乐队也很配合,爵士的伴奏并不很吵闹。周德润有点发福,笑着。手略显局促的揉着大腿,似乎是为赴约而辛苦了。
“怎么了?突然找我。”
“也没啥,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你可以微信。”
“面对面加酒精,不然差点什么。”
“她和你离了?”
“这倒不是,只是……”
程新被这突然的沉默吊起了慵懒的兴趣。
“怎么,她是谁啊?”
“你说,我算是正常人么?”
“啊?”程新一愣,然后笑了。
周德润有点发囧。外面黑黑的,不太漂亮。影子在街上晃来晃去,戳伤了路边的灯。
“你说哪有这样的人?还问我是不是个正常人!”周德润有点懊恼,更多是不解。
“你是。她是有点失望罢了。”
程新走在小区里,身体被头挤在后面。脑子有点不自觉。还有鸟在树上叫。
“像你这样的工作,应该过得挺舒适的吧。”
“这和工作有关系么?”
“我是说收入。只是,我不想问的那么直白。”
“你挺有意思的。你看见那个服务员了么?”
“嗯,怎么了?”
“你说,她为什么要把制服的下摆露在裤子外面?”
“我怎么会知道,也许是她自己的习惯吧。”
“习惯都是有外力的。窗外那棵树的枝条弯了,不是它自己想弯过来。而是站在上面的鸟多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一个解释,不是一个现象。”
“嗯,说说你自己吧。”
“我,我就是这样,你能看穿我的。”
“怎么会?哪有人会被一眼看穿。”
“我就是。”
“可是我不能。”
“哈哈哈,没错。你是不能。”
“什么?”
“我家的书橱里有几间木屋,心情不好时我喜欢去里面待着。”
“我也能去么?”
“我不知道。不过,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先搬过来住。”
“啊?”
“我觉得你挺好的,不那么假。”
“谢谢。可是,我还没有工作,我没有办法……”
“这个城市里,有太多的人在流浪。他们找不到自己的月亮,于是随手丢下捡到的一缕阳光。”
……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你看,天上的云落下来了。落地的声音很好听。哦对了,这是地址。”
程新很幸运,他找到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认识了不少同事。周德润和他最聊得来。周德润很羡慕他。
现在还是。
程新不会撒谎。他不假。
现在还是。
饭碗,总归会因为一次说实话丢掉。
程新不好意思开口。
“我最近要去国外出差一个月。你在家照顾好一切哦。我想飞机不会飞进大海的。”
飞机不会。程新知道。
他有点手足无措。十多天了,他好像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像个孩子。一个不会生活的孩子。一个矫情却无能的孩子。
书橱里没有木屋,倒也没有乔治·奥威尔。
程新弄不明白。
他只是什么都不想。他开始同情周德润。
他还不会撒谎。
他只是个正常人。
程新感到好笑。这世界正常人太多了。压得太阳喘不过气来。
碰到特别的,总会自以为是。
这样看,自己倒还不错。
程新躺在沙发上哈哈大笑,滚到了地上。声音很大,很空旷,惊扰了屋外惨白的光。
光,晃了晃。还是不动了。
他真是个不错的正常人。
抬起头,玻璃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天却很好。
书橱里传来一声木头活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