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更新了签名:前二十三年,家乡混着;流浪七年;现在定了居,只是异了地。
我一直觉得,当“流浪”,尤其是青春岁月的流浪,变成两个人的事情,那会是一场浪漫的际遇,一次人生的馈赠。如同三毛与荷西的爱情,总是在流浪的路上。
听齐豫《哭泣的骆驼》那几天,也特地找了三毛的同名小说来看,在第四部分开篇写着《大胡子与我》,第一段话是这样的:
结婚以前大胡子问过我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
“如果跟我呢?” 他很自然地问。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
我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就这几句对话,我就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
三毛用“开放的婚姻”来形容她与荷西的婚姻模式,结伴同行,却对彼此没有过分的要求与占领,相互信任、依赖却又相互独立。是我最为欣赏的婚姻方式。
“就因为这两个人不是一半一半的,所以结婚之后,双方的棱棱角角,彼此都用沙子耐心地磨着,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磨出一个式样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两人在很小的家里晃来晃去时,就不会撞痛了彼此。”
只是,大多数婚姻中的人,都无法做到。我们天生以为是彼此的另一半,恨不得走进对方心里的角角落落,看得一清二楚,刻下自己的印记以示所有,并且筑起他人勿进的边界。有些人,在精疲力竭以后,学会了恍然悔悟,而有些人,累其一生,也不会懂得。
我相信,爱情的深度与时间的长度成正比,但是我也相信,恰当的若即若离会成全爱情的纯粹与持久。
不知道,蔡,有没有从三毛的流浪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会不会半是感慨半是欣喜又恐莫以明状。七年的跟随,走过许多地方的路,看过大大小小的风景,她与他的棱棱角角,是不是也磨出了一个式样,此后,在小小的家里,不会撞痛彼此?
正月里,蔡写了《年记》,记录年里那几天的点点滴滴。极少写字的她,有时每天更新,有时隔一天,有时隔好几天,我问什么时候写完,她说今年于她是特殊的一年,跨入三十,不出意外,踏入婚姻,所以想留下点纪念。于是,细语碎言,年记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写到了正月初六。
蔡的名字,单字一个华。很容易就想到,《诗经·国风·周南》里的那篇《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灼灼:花开鲜艳的样子。华:花。灼灼其华,指花开烂漫,美丽动人的景象。
那原本是一首贺新婚歌,又被称作送新嫁娘歌。在大婚喜庆之日,伴娘送新娘出门,簇拥着去往新郎家的路上所吟唱的歌曲,是对婚姻生活的美好憧憬与向往。
我一直以为蔡会比我先步入婚姻,而我会是那个在心里默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伴娘。妈妈有时候喜欢拿我与未婚女子做比较,比如蔡,比如晓庆,晓庆是表姐,和蔡同年,只晚了两天生日,一样尚未出嫁,妈妈会认为她们比我享受了更多作为女孩子的人生乐趣,自由而惬意,不懂家庭的牵绊与压力。
蔡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她的言谈,总给人感觉,很淡然很释怀,不会固执,更不会为难自己。后来才懂得,爱情中的女人都一样,她也会絮絮叨叨,也会跟我抱怨生活的烦恼,也会跟着一个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相随,一走便是七年,台州、湛江,然后是温州。他在哪里,她便去到哪里。其实也不过是普通女子的普通心愿,却又是那么地美好。
以前,有时候我也会“使坏”,在电话里问她,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换男朋友。或者是,在她跟我抱怨的时候,开玩笑说想改变现状,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换一个他。其实只是,触摸不到幸福的上限,所以想要她幸福一点,再幸福一点。也许,还有,想要自己的缺憾在她的生活里得到弥补。她的完整的拥有与福报,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3月17日的晚上,蔡来电话,那天,女儿刚好两岁三个月,蔡说搬进了新家,说给爸妈挂了电话后就立即拨给了我,说婚期定在十月,说留了一个小房间给我。几年前,兔兔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说租的房子挺大,多了一个房间,留给我。
那样的话我一直没有忘记,世界之大,收容的地方总有几处,是一种幸运。我曾经跟人说,我这样也算半世流离吧:十五岁之前,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衣食无忧,受尽宠爱。十五岁开始,封闭制的三年高中,学会与人相处,照顾自己,独立生活。十八岁那年,离开家乡异地求学。
我始终记得爸爸送我到学校报到的情形,那天在寝室里,他帮我整理好行李,然后对我说,“走了”,即使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当我再次回想起那个画面,依然会忍不住湿了眼眶落下泪来,可是在那年,我只是不看爸爸的眼睛,努力说服自己一定不能哭出来。
懂事之后,我在父母面前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害怕他们比我更伤心。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原路返回,我假装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回不去。没有人相信,那样说话的我其实很难过。唯有自己体会。
长时间的远离之后,那个生养我的城市,在我的记忆里一点点变得陌生,如同被推倒的那些写满历史的建筑,连带我的记忆也被涂改,我不曾与它同行,见证它的变故,倾听它的诉说,走进它的世界。我唯一可以抓住的,只是极短的成长年代里陪伴我的家人、朋友、记忆。
流浪,轻易就宣告了过往的疏离感以及对归属感的渴求。真切地,如安妮宝贝的那段文字,“我曾经在此衍生和维持过的一切,在离开的时候就已全部终结。这些微小回顾,告诉我对这个城市的情感,还未曾消退。”
我想,在这点上,蔡和我会有共鸣。
后天是蔡的生日,蔡说三十岁的趋进与婚姻的抉择,预示着她的人生、心态将步入另一个阶段。而我想说,在流浪七年以后,修成正果,定下心来,回望曾经,是美好的收获。
不管定与不定,人总需要在某个时候停下来,歇息一下,是为着更好的前行。这些年来,我开始渐渐懂得蔡,她最大的满足,便是,他总是乐意陪着她看不同的风景。
看安妮宝贝的《素年锦时》,里面有一章节写说:
我对爱的理想,是要做回小小的女儿。寻找到一个父亲一样的男子。过马路的时候牵住我的手,在饭桌边坐下的时候,知道对面的人会为我安排一切。这样就足够了。还可以对着他哭。要做一个好看的女子,并且相信海誓山盟。
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理想,爱情没有固有的模式。我不过是希望,此去经年,蔡依旧是好看的女子,并且相信山盟海誓。
写给即将走进新阶段的蔡,我深爱的美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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