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丽
“我的生命如此辽阔，不会仅仅献身于力与美。”
——献给法国天才诗人 让.阿尔蒂尔.兰波
1
我经过你的故乡
那茫茫看不到边的原野
高耸的谷仓，勤劳的母亲永远农忙
寂寥的村庄在风里把四季呜咽歌唱
我经过你的童年
小小的孩童于镜前端肃庄严
谁能了解，上帝何以发明种种虚伪仪式
是什么令一代代人虔诚匍匐于神像脚前
履风之人，少年时你一直寄生于人
只因不肯放弃宝贵的自由，苟且于生活
然而，谁能给你永远无忧的依靠
未知的远方，谁能常伴你左右
同受颠沛流离的风霜
自由，就是不受任何人束缚
生活，却是人人都要扮演的滑稽戏
瘦弱的双腿挣脱故乡的牢笼
此后，它带你走遍千山万水
那些在垃圾堆中觅食的日子
那些与乞丐虱子混迹为伍的流浪
你走过的每条街道每座高山每条河流
远方让你采撷至真至纯的芳蜜
滋养了诗歌，也束缚了你的生活
“闲散的年轻人，只有屈从一切”
“为追求雅兴，我却失去生活”
2
无论是醉酒癫狂或寻衅滋事
你放纵自己表演一个个浪荡不羁的躯壳
打破俗世种种道德枷锁，惹人生厌
然而真实清醒的灵魂躲伏在暗处窥探
刺破自我，窥探世界
在清醒的混乱中捕捉诗歌的突破
履风之人
我并不懂得你的那些诗歌
但看到你从来不曾灰暗的年轻眼眸
你要成为所有人，成为每个人
要在世界所有平凡而奇妙的面目中寻找美
代缪斯之口吐出舌灿莲花的句子
你从不煮字，只是流浪
流浪异乡白雪皑皑的高原
和山石嶙峋的峡谷
只有远方，才能打破陈词滥调
只有感官错乱，才能让诗歌清醒
只有彻底忘掉自己，才能看到其他所有人
我遗憾，无人始终与你作伴
你是弃绝，是厌倦，是鲜活也是执着
挚友无多，更难得有人灵犀相通
你是孤独，是浪荡，是高贵也是纯真
当我开口说话，我无比空虚
只有以笔为口，我心才愉悦厚实
如田里迎风低头的稻穗
你是闪电，是大雪初霁后明朗的天空
你的前半生，诗歌正是存在的意义
但惊骇的世俗只能循环播放陈腐的篇章
报纸诗刊杂志，统统歌咏浅薄无趣的灵魂
橱窗外，孩子的眼睛里仍充满渴望
渴望一场语言的洗礼和变革
来吧！
我看到一个灵性虔诚的孩子
他的眼光穿越当代陈旧庸俗的诗页
他的言辞暴烈感官混乱然而真诚如酒
你在语言的矿山里沥粗取金
或许发现了缪斯不为人知的秘密宝藏
但从来不宣诸于口
只留下瑰丽晦涩诗篇几许，任人窥探
3
我曾肆意隐藏真实的自己
我曾将你精心锤炼的语句弃若敝屣
我曾浪荡世间为诗歌寻找最美的素材
我曾笔端不辍送走黄昏黎明
而此时随手掷入火炉的，不是诗稿
是我已经灰冷厌弃的心
厌弃歌咏，厌弃反抗
厌弃梦境里反复的冲撞
我以为，已劈开一座沉重厚实的冰山
然而世界太老
太阳底下再无新事，也无新诗
对于真实的生活，文学不过一场华丽无用的梦境
我曾燃尽激情，直沉入梦，不肯醒来
此时，我将告别，还将永远缄默
直面这真实的生活
……
真实的生活是什么？
是粗劣的饭食，庸常的琐碎
是日复一日为换取食物愚蠢艰辛的劳作
是看不到尽头的奔波和虚妄
和缩于四角的沉闷天空
4
他又动身去远方
如火，如沙漠里闷声独行的骆驼
世界彼端，他戴起一张张面具
马戏团，水手，猎人，军火商
……
哪一张面孔都是你
哪一张面孔都不是真正的你
你已隐去，隐于异乡的荒凉瑰丽
隐于沉默，隐于天涯海角的浪荡
隐于永远的孤独
从此绝口不谈诗歌
咬牙发狠，陷入疲于奔命的劳碌
太阳之子终于挣脱所有桎梏
终日拥抱烈日
然而，不是为了追寻那诗意中的永恒
你握笔的手，如今抓住满手黄金
蛮荒之地，日日奔命毁坏了这副躯壳
不为诗歌，只为远方更鲜活的自由
看着自己虚耗生命，你不肯停下自我救赎
至死不愿放下手中称金的秤砣
无脚的鸟儿最后终于折断了翅膀！
满手的黄金在死亡面前，终成虚妄
5
你可知晓，你短暂的生命已成传奇
旧时，垮掉的一代学你的粗野行径
反抗陈旧的国家体制
今时，一批批背包客告别故乡浪迹天涯
他们都声称被你的灵魂召唤附体
那些你弃绝的诗歌，终于万世不灭
可是，你用尽前半生所有热情赋诗
却要用尽后半生为它们一一注脚！
履风之人啊，你才是真正的无脚之鸟！
诗歌只是你路过的华丽梦境
借以栖息漂浮无着的心魂
只有死亡，才能停止你追寻自由的脚步
眠于风中不肯停歇的灵魂
愿它安息！
